他总觉得,自打那日起,胡姨娘言行和往日有些不同了。
戚氏面色平静:“老爷,那您过去一趟吧。”
见罗四叔不动,她催促:“去吧,等会儿六郎过来,咱们一起用饭。”
胡姨娘先救了老爷,又救了她,她都不知道命运是对她厚爱,还是残酷了。
罗四叔这才起了身,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西跨院。
胡姨娘并没有出来迎,一进门就见她端坐着,梳了随云髻,并插了四支桃花钗,衬得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妩媚,最惹眼的是那一身大红色绣忍冬花对襟织锦上裳,下面是同色撒花裙,像是一团火,耀眼又浓烈。
“老爷,我穿这身,好看么?”诡异的气氛中,胡姨娘率先开了口。
罗四叔薄唇紧抿,沉默不语。
胡姨娘捡起手边的胭脂盒子向他砸去:“古新,你这个混蛋,说我一声好看,就那么难吗?”
那时她双十年华,比现在要张扬大胆,曾笑嘻嘻问他:“你真什么都不记得啦?”
见他点头,她笑:“我姓胡,那不如你就姓古吧。姓古名新,以后就开始全新的生活,免得你一回忆。就又头疼的昏过去。”
那是她的古新,却不是眼前的罗四爷!
原来在他想起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他,却不甘心认赌服输。
现在,她当然也不甘心,可是,却和眼前这个男人无关了。
“梅娘。那方子……多谢你能拿出来……”
胡姨娘下颌微抬,冷嗤道:“不必谢我。我也不稀罕你和戚氏的感激。你心裏也明白,一开始,我是不情愿拿出来的。”
罗四叔轻叹一声,道:“可终究。你还是拿出来了。”
胡姨娘笑了:“不拿出来如何?拿出来又如何?最重要的是,我明白了老爷的想法。”
她垂眸,扫了身上的大红衣裙一眼,笑道:“老爷把我送回宝陵县吧。”
“梅娘?”罗四叔大惊。
胡姨娘与罗四叔对视,平静道:“我现在知道,我只想做胡太太,不想做胡姨娘。至于璋哥儿——”
她神情有些黯然,随后又坚定起来:“璋哥儿体弱,就留在国公府吧。我相信老爷和夫人会好好待他的,若是老爷还念着曾经的情分,每年天热时。送他回宝陵小住一两个月就是了。”
罗四叔定定望着胡姨娘,心中有千万个念头转过,嘴张了张,最终艰涩地道:“好。”
阳春三月里,那日细雨如织,芳草萋萋。一辆油壁车,十数个护衞。渐渐离了京城往北边去了。
而京城现在最受关注的,就是马上要到来的会试了。
少了一位姨娘,对于刚刚添了两个孩子的国公府来说,似乎微不足道,日子过的比往常还热闹了些。
田氏却心情不快,双手环抱站在台阶上,问丫鬟:“老爷又去西跨院了?”
丫鬟小心翼翼应了一声是。
田氏冷哼一声,抬脚便往那边走,一个丫鬟匆匆来报:“夫人,三奶奶身边的丫鬟沙儿过来说,三奶奶有些不舒坦。”
“不舒坦?”田氏拧了眉,“今早上不还过来请安了么?”
她心想,难不成是这些日子被三郎疼着宠着,又见三郎对她和老爷都淡淡的,就心大了,开始拿乔了?
要说起来,以前田氏是最疼这个娘家侄女的,可自打和三郎关系冷淡起来,又见以前亲近的儿子每次从兵营回来,只在面前打个晃,却对新媳妇呵护有加,这心裏就不是滋味起来。
不过大面上,田氏还是不愿让旁人看轻田雪的。
“去跟大奶奶说一声,请个太医来给三奶奶诊脉。”
这不管家,也有不管家的好处。她管家时,儿媳有点不舒坦就请太医,还要顾虑别人的想法,而现在,甄氏若是不给安排好,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田氏吩咐完,抬脚去了西跨院,正见到罗二老爷抱着八郎在院子里溜达,还指着墙角,对俏生生立在一旁的嫣娘道:“在这裏种上两株桃树,等八郎这么高时,就能自己摘桃子吃了。”
嫣娘才出了月子不久,身形比以往丰盈了些,更多了几分妩媚,偏偏她表情疏淡:“随老爷安排就好。”
田氏气得咬碎银牙,咳嗽一声喊道:“老爷,我有事和您商量。”
她目光落在八郎小小的脸蛋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移开了眼。
“什么事儿?”罗二老爷目光不离八郎,有些敷衍地问道。
田氏沉下脸:“自然是二郎应考的事,老爷,我先回房等你。”
她转了身疾步走了,罗二老爷见状,把孩子递给嫣娘:“我先过去一下。”
嫣娘盯着罗二老爷背影,眼中没有半点温度,听到孩子嘤嘤的哭声,低了头拿脸蹭了蹭孩子脸蛋,抱着孩子默默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