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廊芜上,倚着朱红的柱子,仰头望着已经跃上柳梢的弦月,一颗心才真正的踏实下来。
这样站立片刻,他抬脚要走,忽然停下来,目光犀利的投向一个方向,随后大步走过去。
那里有一簇美人蕉,蕉叶高大,郁郁葱葱,大红的花朵华美娇艳,旁边站着一个少女。她还是青涩的,就如垂到鬓边那半开的花朵。
罗天珵皱了眉:“三妹?”
罗知真显然是怕罗天珵的,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似乎想把自己藏在蕉叶后边,又生生忍住了,怯生生喊了一声大哥。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怎么会站在这裏?”
“我,我来瞧瞧大嫂。”
“那怎么不进去呢?”
罗知真绞着帕子:“大嫂一直在睡,我不知道方不方便……”
罗天珵微微一笑:“她醒了,祖母也在里边,你要是想见,就进去吧,只是别太晚了,临走时找个丫鬟送你。”
罗知慧年初就嫁了,这国公府里,只剩罗知真稍大些,若是能陪皎皎做个伴,也是好的。
“我看进去好多人,想等明日再来看大嫂。”
“那行吧,我叫个丫鬟送你回去。”
罗知真抿了抿唇:“大哥,您能不能送送我?”
她眼中颇有几分忐忑。
“走吧。”罗天珵心中升起几分疑惑,不动声色地道。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快到罗知真住处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罗天珵微微一笑:“三妹,你是不是有事?”
罗知真缓缓点了点头:“大哥,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等一等。”罗天珵带着罗知真走到一处平日供人歇脚的亭子里,才道,“你说吧。”
这裏四面没有遮挡,放眼望去。只有低矮的花木。不怕隔墙有耳。
罗知真心裏一松,抬了头道:“大哥,其实上午我就过来了。我听说大嫂一夜未生。有些担心,早上起来就忍不住过来瞧瞧,又怕祖母和婶婶笑话,就一直躲着没露面。后来。大嫂终于生了,大家都去歇着。我就从后面绕了过去,经过一处厢房后窗时,无意间听见裏面有人说话,提起了您和大嫂。就忍不住停下听了听。”
“你听到了什么?”罗天珵眼睛眯了起来。
他知道,若是寻常的事,罗知真不会特意对他说的。
罗知真咬了咬唇道:“我听见那位李夫人劝甄冰姐姐讨好祖母。以便——”
说到这裏,她脸上闪过愤怒:“她想着。若是大嫂出了事,就让甄冰姐姐嫁过来,给您当继室!”
“哦?她当真这么说?”罗天珵心裏都快气炸了,在罗知真面前却隐忍不发,语气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罗知真忙点头:“她就是这样说的,不过甄冰姐姐拒绝了。我听了虽气恼,可想着那李夫人不过痴人说梦罢了,刚开始就没理会,后来琢磨了半天,前些日子李夫人经常登门,已经是熟客,以后万一真的对大嫂不利怎么办呢?所以就忍不住来告诉大哥了,大哥别嫌我多事就好。”
“不,三妹,你做得很好。夜深了,大哥送你回去吧。”
送回了罗知真,罗天珵冷着脸回了清风堂,见了甄妙,立刻露出笑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建安伯府,此刻有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姑娘,是热着了吗,婢子再去端一个冰盆来。”
甄冰起身下来:“不必了,我出去透口气。”
她推了门,身后的丫鬟提了一盏琉璃美人灯,主仆二人缓缓往前走着,见到一条石椅,甄冰坐了下来。
立在身后的丫鬟心想,姑娘似乎是有很重的心事,往常虽沉默,却不像今晚这般茫然无措。
甄冰确实有心事。
她坐着雇傭的马车离开了镇国公府,谁料那赶车的是个新手,拐弯时压到了石头,直接就向迎头而来的骑马人撞去,偏偏那车夫躲避太急,把她从车里甩了出去。幸亏那骑马人纵马而下接住了自己,才免了命丧马蹄的命运。
想起那人,甄冰脸有些发热。
那人真是个胆大的,光天化日之下抱了自己,虽说当时看见的人不多,可这名声也是受损了,他居然还提出去茶楼一坐,而她鬼使神差的竟应了下来。
之后,那人说的话,更是令她瞠目结舌。
他问:“姑娘,情急之下,害你闺誉受损,在下想问清楚,如果男子不提亲的话,你会寻死吗?会出家吗?”
她那时傻傻的摇了摇头。
男子显然松了一口气。
就在她回过味来,气得脸色铁青时,他却把自己的情况交代了一遍,最后道:“在下就是这样的情况,姑娘可以考虑两日,若是不在意的话,就把此物送到远威侯府上,在下会请人前来提亲,若是姑娘不需要在下负责,两日之后见不到此物,那就算作罢了。”
沐浴着皎洁而温柔的月光,甄冰抚了抚嘴角,那里的弧度是翘起的。
她想,她怎么会在意呢,至少无论嫡庶贵贱,她和他,都是活得堂堂正正的那类人。
或许,将来会像四姐一样幸福,也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