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在花圃他以为两人是头一回见面,如今想来却觉得两人之间另有瓜葛。那时,两人之间气氛便不大对劲,宋瑜见到他浑身哆嗦,想来在那之前他们已然认识了。可三妹从小便养在深闺中鲜少出门,怎会认识他?为何谢家才退亲,他便上门求亲?
宋瑜被他一问才猛地醒神,她想也不想地答道:“我与他之间并无任何渊源,只是在大隆寺见过一面。”
很明显,她十分抵触这个问题,只是,她话说得真假参半,一时半刻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宋珏难得有一天清闲下来,思及许久未能探看父亲,便让人着手准备车辇,又问宋瑜:“你可要一同前往?”
宋瑜连连摇头,她害怕再遇见霍川,只让大哥代为问候父亲,她改日再去探望。
见宋珏转身离开,宋瑜急走两步跟在他身后,殷殷切切地问道:“下回若是他再提亲,大哥能不能不要答应?”
檐下少女显得很是局促不安,手放在半空似乎想抓着他的袖子,她从小便没对他撒过娇,思量再三终究放下。如若不是谢家忽然退亲,她跟谢昌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此精致的一个玉人儿,谢昌定能好好待她,可惜两人终究有缘无分。
宋珏收回思绪,再开口时,宋瑜已听不出情绪:“三妹应将目光放得广些,懋声虽好,到底是谢家无情在先。”
前些日子他才回来便听见了陇州的风言风语,回到家后才知众人所说都是真的。他不是不怒,但事情已成定局,宋家只能被迫接受。他私底下差人查过缘由,结果却一无所获,盖因如此,他才对宋瑜和霍川两人之间关系更为好奇。
宋瑜琢磨了半天才知道大哥在安慰她,抬眸宋珏已经走远,她抿唇敛睫,不言不语。
院外白玉蕊落了一地,其中一瓣飘进窗牖,落在翘头案上。
宋瑜正托腮望着外面景象,花瓣贴在她额头,她取下花瓣放在眼前打量,百无聊赖地看了又看。忽而偏头对一旁来回走动的薄罗道:“你要说什么便说了,省得把自己憋坏了。”
薄罗尴尬地立在原处,她自打早上从外头回来便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她何事她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宋瑜本想忽略,但她实在太抢眼了,就差在脸上明明白白写上“我有话说”这四个字,让人想不管都难。
“我、我今早出门听见外头有人说……”薄罗平常都牙尖嘴利的,极少有吞吞吐吐的时候,“谢家的铺子闹出了人命,谢家是为了不连累宋家,这才退亲的……”
白色花瓣被指甲掐出汁水,宋瑜艳红的丹蔻泛上水色,她嘴上虽不说,但心裏终究还是在意被退婚的。这关乎姑娘家的面子名声,谢家那么随意便退了亲,这让将两家的约定看得极其重要的宋家成了笑话。
“你说清楚。”宋瑜手扶着桌案的边角,脸上一派严肃。
薄罗便将今日在街上打听的尽数说了出来:“这是好几天之前的事情了,谢家瓷器铺子有人闹事,店里伙计失手伤人,郎中来看时已经断气了。死的那个是霍家花圃里的仆从,此刻那伙计已经送往官府处置,有人说他在牢狱里一口咬定是谢家指使行凶,也有人说,他是鉴定瓷器的行家,所以,谢家才不顾是非,一定要把他救出来,总之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好些天都没人敢去他那儿进货,也不知如今解决了没有。”
宋瑜一门心思都在她一句话上,前因后果甚至都没听明白:“你说死的是谁的仆从?”
薄罗便又道了一遍:“霍家。”
宋瑜如坠谷底,周身都是黑茫茫一片,从脚底泛上冰冷寒意,很快便传遍全身。
薄罗没注意到她的变化,自顾自地解说:“没想到裏面竟有这样的内情,看来谢家也有苦衷……可他们怎能不商量便自作主张呢,闹得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说罢她见宋瑜没有反应,只是盯着一处出神,她以为是自己说话触到姑娘痛处,忙不迭改口:“可无论如何谢家都太过分了,谢家活该如此!”
她才说完,宋瑜便猛地站起身问道:“宋琛呢?”
薄罗很快想了想道:“小少爷一早便跟着大公子出门了,看样子不到傍晚不会回来。”
宋瑜闻言顿住脚步,心烦意乱地抠着指甲上的丹蔻,眉头蹙得紧紧的,似在想心事。
她想见谢昌一面,想问清楚其中内情,两家婚姻虽已无法挽回,但自己不能不明不白……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此事跟霍川有无关系。
然而没有宋琛,她根本无法和谢昌见面,她思量再三唯有写了封书信让人送去。
信里内容十分精简,是她权衡再三才写下的:闻听城内风语,只想知道是否属实。落款时她想了又想,在底下写上一行娟秀小字:宋家三娘。
薄罗细心将信漆封,送出府外。她的门路多,一张巧嘴能说会道,不出多时便将事情办妥。当天下午有人送来回信,她眼巴巴地送到宋瑜跟前,一脸邀功。
宋瑜打开看,一个“是”字蓦然出现眼前,使得她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再往下看还有一句话:家父曾寻访霍家,对方只提了这一要求。谢家如今正逢多难时期,实在不能再连累宋家。
宋瑜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谢家不愿牵连宋家一事,这方法确实好,谢家退亲,足以将宋家从舆论泥沼中一把拉了出来。事到如今她才知道怎么回事,将信封放在烛火上,不一会儿便烧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