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连霍菁菁都插不上一句话,霍菁菁双手托腮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客气着,忍不住往自家兄长方向看了一眼,果见霍川面色沉沉,头顶仿佛罩着一片阴霾。她轻声喟叹摇了摇头,不是她不肯帮忙,而是哥哥的情路委实坎坷波折啊。
彼时他骗自己接近宋瑜时,她曾问过他:“阿兄为何要这么做?你怎么就看上了人家定了亲的姑娘了?”
犹记霍川彼时思量许久,才给出一个答案:“她对我始乱终弃,我不能放过她。”
起初霍菁菁不信,后来看到宋瑜本人就更加否定他的话,只当他在说笑。此刻她逡巡一圈,似乎又觉得果真那么回事。宋瑜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与旁人相谈甚欢,独独将他排斥在外,这显然是心虚的表现。看来他二哥是真碰上钉子了,霍菁菁哀叹。
天色不早,是时候陆续离场了。
宋瑜与宋琛回府,谢昌顺路去送两人。霍菁菁跟着霍川离去,她今晚不再住谢家,暂时在城外别院落脚,明日一早她就要赶回永安城去。
永安庐阳侯府出了大事,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有意逃避。
如今她已经逃了整一个月,再过几日就是大哥下葬的日子,她无论如何都得回去。母亲已经写书信催促了她好几回,如今,母亲只剩下她一个女儿。府里还有两个姨娘生的姐姐。她从小就跟她们亲昵不起来,学不来她们的心计。唯有跟大哥最亲,毕竟两人一母同胞,从小一块长大。
得知大哥猝然离世的消息,她有好几天没能缓过劲来。正是因为她不敢相信,所以才一直没回永安。她在逃避,以为这样大哥就仍旧活着,她害怕回去之后再见不到大哥和煦的笑容,看到的只是一具棺椁。
想到这些,她的情绪陡然低落,全无方才活泼模样:“哥哥打算何时回去?父亲在家中等了你许久了。”
霍川在茶楼门口站了片刻,直到宋瑜的车辇远去,他才任由明朗扶着上车。车内。
听闻这个问题霍川挑唇讥诮一笑:“我去不去有何关系,那里何时有过我的位子?”
霍菁菁听了很是难过,饶是彼时她还小,仍旧清清楚楚地记得母亲是如何待他是何等残忍。
那时,他母亲逝世,当家主母不发话,没有一人愿意蹚这浑水,他的母亲竟连个可以葬身的地方都没有。
那时,她才七八岁,拿出自己攒下来的钱给霍川,让他安葬了母亲。
从那之后,霍川才偶尔会跟她说话,此前一直视她为无物。
“哥哥不要这么说。”她往裏面坐了坐,低垂着头满怀歉疚,“父亲心裏一直是认可你的,只是当初我母亲太偏激,他没办法才妥协……我一直想替他们补偿你,如今家中这样……父亲心裏定也不好受的,他没了一个儿子,你若是再不理会他……”
霍川毫不留情地打断:“我从来都不是霍家的子嗣。”
当初他走投无路,霍家可从未出手帮过一回,霍家的人,哪个不是作壁上观?唯有一个小姑娘同情他,三不五时拿偷偷地攒下来的钱接济他。
霍川不止一回告诉她此事与她无关,让她不必过于自责,然而她却始终无法释然。既然是陆夫人所作所为,便与她脱不了干系。何况,那是她的生母,她怎能不管,眼睁睁地看着她造孽。
庐阳侯这几年身体不济,不可能再有子嗣,只有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霍川忍不住冷笑,但凡他有一丁点骨气,都不该再踏入那地方一步。然而如今的情况不同,霍川转念一想,忽而挑唇轻笑,笑容意味深长。
霍菁菁抬眸恰好看到他笑的模样,以为他是同意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道:“哥哥何时回去?”
“三日之后。”他故意要拖到最后一日,霍川低声道。
霍菁菁遗憾地叹了口气,她必须得明日回去,如此一来便不能与霍川同行:“阿兄路上小心,记得带多几个仆从。”她认真地叮嘱道。
霍川点头,沉吟片刻才道:“明日你回去,同他说我要另外带上一人。”
霍菁菁眨了眨眼,问道:“何人?”
这个“他”指的便是庐阳侯,霍川从不叫他父亲,盖因他实在没有资格为人父。
外头人群渐次散去,天上还飘着一盏盏花神灯璀璨生辉。车辇行在城外的小径,路途清寂,霍川平静无澜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分外突兀:“他的儿媳妇。”
霍菁菁倏然睁大了杏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