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被问得脸上一热,只因想起两人途中朝夕相处的时光,还有那晚客栈中他的无礼。她转身假装观看墙上缠绕蜿蜒的地锦,声音里多了几分迟疑:“他回到家中,我在客栈居住,能发生何事?”
宋琛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他手一用劲儿便将整个花骨朵扯了下来,娇艳欲滴的花瓣上晨露摇摇欲坠,他毫不客气地反问:“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点道理连我都懂,搁在眼前的娇花他会不采?”
好一番直白的话,说得宋瑜根本没法反驳。
宋琛近来一直跟着大哥四处奔波,重新拾起荒废多年的书卷,说话越发文绉绉的,透着一股子文人的酸味儿。
宋瑜嫌弃他装模作样,高缦履微抬踢起一块碎石头,精准无误地砸中他的小腿:“这些话你不许在母亲父亲面前说。”
宋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探头探脑不怀好意地问:“这么说,便是有了?”
头顶烈阳炽热,连院里空气都变得烦闷,宋瑜脸上不受控制地腾起一抹红晕,衬得白玉般的双颊分外娇俏。不消她有任何表示,宋琛便了若指掌,他低哼一声揉了揉小腿道:“不是我刻薄,我是当真觉得这人同你不合适。”
他这还不刻薄?每回遇见人家都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凶神恶煞的,幸亏霍川看不见。
宋瑜下意识竟然帮霍川说话,这让她吃惊不小。思及霍川在庐阳侯面前那番话,她至今都有些怔忡,他真要来宋家提亲吗?若他来后,她已经同林家定亲了呢?
对于霍川,她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感情,宋瑜身上似乎被他打上多处烙印,任何无足轻重的小事都能同他扯上关系。这一趟永安行确实将她改变许多,他阴鸷跋扈的背影,阳光下的温润笑容,总之霍川的一言一行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他的身世是宋瑜无法想象的悲戚凄苦,那样环境下成长的人,难怪脾性会这样阴沉古怪。
宋琛见她形容消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怎么,你当真被他勾去了魂魄?母亲已经操心你接下来的婚事了,指不定过两日便要同林家定亲,你究竟怎么想的?”
宋瑜回神,挥开他的手:“母亲让我后日见林公子一面,若是满意,这事就定了……”
她会满意吗?她对那林家公子没有任何感想,哪怕见面恐怕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宋琛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我先前见过一回,他确实是百里挑一的模样,只可惜不如谢昌。”他低叹一声不无遗憾,“我还是觉得你同谢昌最为般配。”
他才多大,就这般操心宋瑜的婚事,而且对此似乎十分热衷。先前他对谢昌便是如此,千方百计地撮合两人,可惜最后无疾而终。后来宋家同谢家退亲了,他凡事都打探得清楚明白,事无巨细地分析给宋瑜听,表现得前所未有的贴心。
宋瑜作势捂他的嘴:“这话也不许再说了,若是被母亲听到,仔细你身上的皮。”
自打谢家提出退亲后,龚夫人便再听不得谢家半点消息,每每听到总会恼怒非常。两家关系也一直僵硬,直到龚夫人得知柳荀是谢昌介绍的郎中后,才有所好转,但听到关于他的话时,她仍旧没好脸色。
宋琛悻悻地住口,他往内室看了一眼,只见里头和乐融融,母亲父亲对视一笑,好不亲密,他们家已经多久没有这样高兴的时候。
丫鬟在堂屋里特意竖起一道屏风,隔断内外视线,不过屏风两边的人却能听得到对方的谈话声。
今日母亲特意将林家公子请到府上,为的便是让宋瑜一探究竟,当然,这已经是他们对她最大的纵容,旁的人家姑娘哪有这种待遇,可见宋邺夫妇对其有多溺爱。
宋瑜特意搬了杌子坐在屏风后头,面前绣墩上摆着晶莹剔透的葡萄。她端是看热闹的心态,一边剥皮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外头谈话。
母亲请林画堂入屋,令丫鬟端茶递水,伺候周到。宋瑜瞧不见他的模样,只能听见他彬彬有礼的问候,不够硬朗,声音也不好听。宋瑜下意识便拿他同霍川做比较,连自己都没发觉,她自顾自唏嘘,不一会儿一盘葡萄很快就被吃完了。
龚夫人试了一口洞庭君山,抬眼亲切地笑着问道:“不知公子看上我们三妹哪一处?”
总算聊到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宋瑜接过澹衫递来的绢帕擦了擦手,命人撤走跟前水果,双手托腮全神贯注地听着。
外头林画堂答道:“三娘温婉纯良,性子随和,又知书达理,孝敬长辈。不仅貌美,又有如此品行,委实世间难寻,若是错过恐怕画堂会遗憾一世。”
说得真是好听,可宋瑜偏偏没听出任何诚意,没来由地对他处处看不顺眼。
其实他答得不错,两人素未谋面,只能凭借口口相传得知对方消息。说的话又恰到好处,举止有礼,龚夫人瞧着是挺满意。
宋瑜实在听不下去,起身准备回屋,却一不留神碰倒了身前绣墩,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此声自然传到外头去,林画堂疑惑出声,抬头向青松翠柏折屏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