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让人添置一副碗筷:“若是没有便同我一并用饭吧。”
明照本欲推拒,想了想在她对面坐下,却不敢有所动作。不过宋瑜没耐心招待她,方才那番话已经礼数备至,她低头自顾自喝粥,先填饱肚子才是要紧。
不多时,明照就按捺不住,霞衣给她盛的香蕈鸡粥她一口未动,半晌,她才状似随口说道:“方才世子走时特意叮嘱了奴,不得吵醒少夫人,世子对您真是上心,教人羡慕。”
宋瑜咬一口芝麻球,抬眸看见澹衫正抱着糖雪球往外走。平常都是在院内给它和糯米团子喂食,此刻宋瑜将她唤住,亲自将糖雪球抱在怀中,食指点了点它的脖颈逗弄:“你饿不饿?吃饭吗?”
这是刻意忽略自己的话吗?明照尴尬地噤声,好在她早被人调|教得颇为精通人情世故,这种时候都能做到坦然自若,她若无其事地跟宋瑜商讨起养猫来。糖雪球长大不少,脾性也随之增长,根本不愿意让明照碰,缩在宋瑜怀中不悦地喵呜着。
宋瑜一直在等她开口,她的耐心快要消失殆尽,不过,此刻总算听到她切入正题:“姑娘应当知道我原来身份……”
她说完顿一顿,欲言又止。其实宋瑜并不清楚她的来历,只知道她是九王赠送的,对她的家世身份她根本没有兴趣。既然她这么说了,似乎另有内情,宋瑜索性沉默不言,静候她开口。
果不其然,她徐徐地道:“我幼时家道中落,被歹人卖入平康坊的一家妓馆中。那里头的冯四娘教我琴棋书画,待我极好,后来九王出重金将我赎回府中。我虽跟了九王,但一直感念四娘恩情,明日是我生辰,不知能否恳求少夫人开恩,让我出府见她一面?”
宋瑜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她言辞恳切,提的要求更不过分,她略略思量便松口道:“这不是难事,明日你出门前同我说一声,我指派个仆从与你同行,天黑前回来便是。”
明照闻言露出喜色,忙不迭道谢:“多谢少夫人。”
宋瑜正舀了一口粥喂猫,闻言她动作稍顿,粥也洒出一些。她偏头看一眼明照感激的面容,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不必。”
九王既然愿意花重金为她赎身,便是中意极了她,为何又肯轻易送人?
宋瑜兀自在心头揣摩着,面上却一如往常,她极其自然地同她谈话。明照这些年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她看得出来宋瑜不欲多言,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便识趣地退下,规矩得很。
霞衣出言感慨:“听说那地方管教严得很,旁人巴不得逃离,没想到这位小姐好不容易脱离刀山火海,还眼巴巴地盼着回去。”
这句话正好说在宋瑜心坎儿上,她方才犹豫便是为此。她从没听过平康里的人还有感念鸨母恩情的,明照倒是个例外,教人唏嘘也让人怀疑。
傍晚霍川从外头回来,宋瑜将此事说与他听:“她在外头等了许久,没想到是这样重情义的人。”
霍川若有所思,蹙眉道:“明日让一人跟着她前往。”
宋瑜正有此意:“我已经安排人了,是在正堂里做事的一位家仆,名叫章从。”
她想得这样周到,让霍川很有几分意外,霍川微微顿了顿,旋即又将她揽入怀中。这几日他出门时候多,总有许多事情应付,不能同她待在一处,她非但没有怨言,还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何不让人心生怜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陆氏被挫去锐气,这几日很是消沉,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太夫人又是不闻世事的,整日吃斋念佛,所以偌大的侯府大半的家务事都压到她一人身上。陆氏虽未扬言将府中中馈交予她,但有许多事她没法逃避,譬如前几日送的贺礼,无论清点还是记录,或是送人处置,凡事都得她操心。
以往在宋府,宋瑜也亲眼见龚夫人料理这些事情,彼时她只觉得好奇。但此刻担子都搁在自己身上,她着实有几分不习惯。
“三妹,你想留在侯府吗?”霍川一本正经地问。
宋瑜偏头,觉得他问得好奇怪:“此刻我没的选择,只能留在此处,我其实倒没觉得哪里不妥,不过若有一日教我选择,我定然愿意回陇州呢。”
果真如此,霍川碰了碰她的额头:“我跟你一样。”
宋瑜心裏装着另外一事,退开半步严肃地问:“明日你还出去吗?”
霍川抬眸,如实道:“是要出去。”
言罢,她惴惴不安地拽住他的衣裳,急急的声音响在他耳边:“是、是不是去平康坊?”她心裏牢牢实实地记得此事,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