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高瘦笔挺,相貌堂堂,双目精芒闪电,有种不怒而威的神韵,不过生了一个鹰鈎鼻,使他的神情变得阴鸷深沉,予人以非常自负、桀骜不驯之感,又使人对他生出一种自私无情的印象。
他的两鬓灰白,额上隐现横纹,像刻画着过去艰苦的岁月,暗示着人世的沧桑。若非五音先生先行点破,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贵为衞国王室的后裔,身为问天楼楼主的衞三公子。
“啊……”首先感到惊奇的,竟是韩信!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眼前的衞三公子竟然就是凤舞山庄地牢中替自己送饭的聋哑老人。
其实在韩信的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他,那就是衞三公子穷十年之力布下的计划,怎么会如此放心地交到他的手里,让他来成为整个行动的终结者?现在想来,原来是衞三公子亲自在暗中对他进行了详尽的考察,以其阅人无数的眼力,自然不会看错。
事实也证明了衞三公子的决断是正确的,无论这事态如何发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登龙图的最终归属者必定是他,这已毋庸置疑。
“承蒙音兄的牵挂,衞某一向还好。”衞三公子淡淡一笑,并未回头,而是眼芒一闪,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了看韩信。他的这一眼有一种意味深长的含义,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无法透视清晰。
韩信心中一颤,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握剑的手却异常稳定,正好触及纪空手背上的要穴处,只要微一用力,纪空手就将成为一具尸体。
衞三公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这才缓缓转过头来,两大阀主的眼芒终于在虚空中悍然相交。
这两位无疑都是当世中最杰出的人物,他们不仅享有尊崇的名望,而且都是一代武学宗师。门下弟子无数,在江湖上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更是千万年轻人心目中崇拜的偶像。在他们的一生当中,有无数个令人闻之而振奋的传奇。拒绝平淡,是他们一生追求的人生境界之一。
他们只在少年的时候相见一次,而且这仅有的一次见面,最终成为了近百年来十大江湖决战中的范例。从此之后,他们各据一方,在自己的地域为各自的荣誉而战,奠定了自己在江湖之上的基础,成为了这个武林最具权势的人物之一。
一别数年,故人依旧,两鬓见白,方知一代新人成旧人,岁月最是催人老。唯有在这一刻,以对方为镜,他们才真的发现自己老了。
“五音自上次与衞兄骊山一别,迄今算来,已是三十余载,想起衞兄風采,心中嗟叹,常期盼能有再见之日。只是衞兄高人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以虽有此心却无缘得见,引为平生憾事。却没有料到在斯时斯地,我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实在是深感造化弄人。”五音先生淡淡笑道,眼芒掠过衞三公子的头顶,望向韩信剑下的纪空手。他的第一个感觉,只是吃惊,似乎没有料到纪空手在经历了如此惊变之后,还能保持这等冷静的心态。
“音兄所言极是,衞某深有同感。忆及当年,你我英姿勃发,谈笑间争霸天下,那是何等的快意?何等的潇洒?而今贤侄女都已长大成人,貌美如花,风华绝代,也就难怪我们会老了。”衞三公子嘴上应付着,目光却始终注视着红颜。他岂会不知红颜对纪空手的痴情?事实上他未动先谋,早已想好了用纪空手作为要挟,成为他们全身而退的砝码。
按目前双方的实力对比,无论是功力的高深,还是人数的多寡,问天楼似乎都略处下风。衞三公子行事之前,当然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但他似乎算准了只要将纪空手制于己手,五音先生就不敢妄动,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这一算计十分精准。
“也许在我们之间,从年龄来看,确实老了,但衞兄的心态却始终不老,三十年过去,这争霸天下的雄心可是一丝都没有改变。”五音先生笑了笑,神情间隐含讥讽,似乎是为衞三公子的偷袭作风感到不屑。
以衞三公子的身份地位,他以如此手段对付一个新近崛起的江湖后辈,这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是以他的脸色也微微一红,道:“音兄过奖了,但衞某肩负复国重任,自有不为外人所道的苦衷,因此这三十年来,无论悲喜,从来不敢妄自菲薄,更是不敢有过半点松懈。此次前来,对登龙图亦是势在必得,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想出人头地,行事难免有所偏激,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音兄多多包涵。”
“衞兄如此坦诚,可见是真小人,而非伪君子,行事作风依然不失大师风范,五音实在佩服,只是今日事情既然出了,终需有个了断之法,衞兄不妨谈谈高见,免得你我干戈相见,伤了和气。”五音先生看了看一脸紧张的红颜,心痛女儿,便迅速提出了解决之道。对他来说,登龙图只是身外之物,得与不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纪空手不能因此而受到伤害,因为他牵系到自己爱女一生的幸福。
“音兄果然爽快。”衞三公子有一种狡计得逞的快|感,只是不露形色,淡淡地道:“其实是真小人也好,是伪君子也罢,衞某并不看重这些。一个人的行事善恶,孰是孰非,百年之后,自有后人评说。衞某既然承音兄看得起,将我归于真小人一类,我也就不客气了,只想向音兄讨得一句话。”
五音先生微微诧异:“请讲。”
衞三公子道:“我听说这位纪公子乃是贤侄女的心上人,武功超群,精于谋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以不敢过分得罪。何况我此行前来,志在登龙图,所以若非情不得已,绝对不敢与音兄为敌,这一点还请音兄放心。只是古語有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虽有心放归纪公子,却又恐他一时翻脸,与我为难,是以想请音兄一个承诺,可以让衞某携门下弟子全身而退。”
五音先生情知这是最佳的选择,双方一旦动手,就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且根本不能保证纪空手的性命,但他还是迟疑了半晌方道:“难道衞兄不怕我出尔反尔吗?”
“音兄乃何等人也,岂如衞某这等真小人?是以你的一句话,胜得过别人的万句盟誓。”衞三公子刻意贬低自己,抬高五音先生,这等行径确有小人之风,却丝毫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无需顾及脸面身份,更要不择手段,这种心态放之于乱世,的确是不错的生存之道。
五音先生看了看纪空手,又看了看红颜,沉吟半晌,正要答应,却听得纪空手缓缓说道:“这位衞先生不愧为一代枭雄,能屈能伸,让人佩服,只是你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虽非君子,但今日之辱肯定要报,希望衞先生不要后悔才是。”
衞三公子眼现一丝诧异,道:“你的确是有些与众不同,不过承蒙你提醒,我却还是想冒一冒险。因为我和音兄心裏只怕都有数,如果此事不能和平解决,一旦双方动起手来,只怕难有了期。我更记得这么一句古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以,我不当鹬,亦不是蚌,也就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与音兄大干一战了。”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纪空手回过头来,看了看韩信,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的笑中自带三分寒气,韩信一见,唯有心惊,他似乎读懂了纪空手这笑中蕴含的无限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