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倒下,也不会倒下,虽然他的体内没有一丝力气,但坚强的信念与不屈的精神支撑着他的身体,使得他依然挺拔如山,风骨犹存。
这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保持着沉默,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丝毫没有感觉到一点胜利者的喜悦,反而感到了这空气中带出的一股无形压力。虽然他们心裏都明白纪空手已无还手之力,也再不能对他们构成任何威胁,可是他们却在心裏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恐惧。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奇怪,而更让人奇怪的是,纪空手脸上的笑意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洒脱,仿佛面临的不是死亡,而是去奔赴一场盛会。
衞三公子走前几步,拍了拍掌,道:“你是我看到的唯一不怕死的人,这证明了我的眼力不错,可遗憾的是,你选择的对手是我,那么就注定了你只能是这样的下场!这是经过了无数次实战之后得到的证明。”
纪空手眼中似乎多了一丝嘲弄的味道,他已无力开口。此刻他能站在这裏,全凭一口气支撑着,所以他就只有保持沉默。
“也许你不服气,也许你觉得不公平,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胜者为王败者寇,谁又去管是否公平?是否合理?只要我赢了,我说公平就是公平,我说合理就是合理,死人是不会与我来争论这些的。”衞三公子笑了笑,“不过你的确聪明,就算是死也给我留下了一个非常大的麻烦,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一生走过不知多少沟沟壑壑,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能够活到今天,绝非侥幸。虽然你留下的绝对是一个大麻烦,但我还是可以逢凶化吉。”
纪空手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摇了一下,已无力再摇第二下,但却表示自己对衞三公子的话不以为然。
衞三公子的心裏的确有几分恼怒,事实上连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美好愿望。如果说项羽真的得到了刘邦与问天楼联手的把柄,那么自己这一生的心血无疑是付诸流水,空忙一场了。
他与刘邦对视了一眼,眉间隐生忧虑,都感到了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刘邦迟疑了片刻,突然上前几步,低声道:“这小子似乎有话要说。”
对于刘邦来说,这是他与纪空手沛县一别之后的第一次重逢,昔日的兄弟变成了今日的仇敌,这种心情实在是复杂极了,让人感觉到人生的变量就像风云变幻一般,不可捉摸,虽然他们分离的时间已经很长,但不知为什么,他们之间并没有陌生的感觉。
这似乎正应了“仇敌之间的想念远不比情人之间的思念要少”这句古话。对刘邦来说,自从他下决心要除掉纪空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总在想着纪空手,不仅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也在揣摩着他的行事作风,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们要相互面对。
此时此刻,当刘邦站到纪空手面前的时候,虽然面对的是如此狼狈的纪空手,但他却丝毫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在这一场决战中,他也许赢得了暂时的胜利,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纪空手未必就输了。
他在关注着纪空手的每一个表情,很想看到这个对手面对死亡时的那种恐惧。也许只有这样,他的心裏会有少许的快|感,至少会让他的心情舒服一点,可是纪空手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虽然这个人已经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但只要活着,就在无形之中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压力。
衞三公子眼芒一凝,盯在了纪空手的喉结上,那块突出的喉结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却根本没有力量带动他嘴部的肌肉。
“真是可怜,想不到一个可以将胡亥、赵高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物,竟然会沦落到无法说话的地步。”衞三公子冷笑一声。
“也许他还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吧?”刘邦凝视着纪空手那看似无神的眼睛,发现这双眼睛里蕴含着一种意味深长的东西,让他有种迫切需要了解的欲望。
“但愿不是要我放他一马吧?如果真是那样,我会很失望的。”衞三公子明知纪空手绝不会向自己求饶,但他绝不会放过任何打击对手的机会,就算这个对手已经不成为其对手。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欲知道纪空手到底想说些什么,他们皆是身经百战的战士,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场面,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像纪空手这样从容面对生死的人,这激发了他们心中的好奇心。
但凡事总有例外,也有人并不希望纪空手在此时说话,这两个人就是凤五与韩信!
纪空手能够逃到这裏来,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他们。要不是他们之间有约定的秘密,纪空手是很难自他们的剑下逃生的。
这本身就会引起衞三公子与刘邦的怀疑,但只要凤五与韩信自己不说,纪空手又顺利逃走,那么怀疑就只是一个怀疑,并不能成为衞三公子与刘邦要对他们动手的借口。
可是纪空手终究没有逃出衞三公子布下的天罗地网,而且还活着,这已经让凤五与韩信大吃一惊。以纪空手与韩信之间的恩怨,如果纪空手在此刻说出事情的真相,那么他们也难逃一死。
想到这裏,凤五与韩信冷汗迭出,手已紧紧地按在了剑柄之上。韩信也想过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但要在衞三公子与刘邦面前杀掉纪空手,他根本就没有一丝把握。
所以他们就只有等待,在提心吊胆中等待下去,这也许是他们可以选择的唯一一个办法。
衞三公子缓缓地走到纪空手的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还想说些什么,对于一个即将要死的人来说,留下几句遗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情于理,看来我都应该成全你。”
说完这句话,衞三公子的拇指与食指轻拈斜弹,形如拈花,就在这不经意间,一缕真气如细长的泉水般注入到纪空手的体内。
纪空手浑身一震,“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如箭喷出,整个人精神陡变,可是他心裏明白,这缕真气并不能使自己支撑多久,只是激发了自己体内的一线生机,回光返照罢了。
他轻轻地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缓缓地道:“表面上……你……好像……成……全的……是我……其……实你……是在……成……全你……自己!”
他近乎是挣扎着说出他想说的每一个字,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是他的声音却很轻很轻,幸好这竹林之外的空间异常宁静,使得衞三公子不需要运聚内力来听他说话。
“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个笑话。”衞三公子皱了皱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指的……是……那个大……麻烦。”纪空手说完这句话,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