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项羽的武学修为,已经到了古井不波的地步,无论外界的环境有如何惊人的变化,已很难触动他的内心世界。可奇怪的是,当他看到韩信的时候,心裏竟然生出了一丝惊惧。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在于韩信一收一放的惊人气质。就在韩信未踏出这一步之前,项羽也曾留意过这位静坐在刘邦身边的青年,当时给他的感觉,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气宇不凡,似有几分深藏不露,但绝对不属于那种一鸣惊人的类型,等到韩信站将出来,项羽忽然感到有一股惊人的压力缓缓从此人的身上溢泄出来,一点一点地迫近自己。
这的确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当韩信站立于帐中的那一刹那,场上所有人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凝滞下来,仿佛为这种拥有山雨欲来之势的压力所感染。在他们的心中,同时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幻觉,好像感受到的不是近在咫尺的韩信,而是一座横亘于天地之间的远山。
项羽就是项羽,他绝不会被任何人的气质吓倒,虽然他的心中也为韩信的陡然出现而惊,但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就一闪而没,反而心如止水,眼芒一闪,紧紧地将韩信锁定。
他的目光如一把利刃穿透虚空,直射韩信的眼眸。他始终觉得,一个人的眼睛是最诚实的,绝对不会撒谎,只要你能捕捉到眼睛里的一些东西,就可以把握住这个人心中的态势。
可是项羽还是失望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所见的,并不是一个人的眼睛,倒更像是一个深邃而幽远的黑洞,产生出巨大的吸力,反而将自己的眼芒吸纳接收。
“是你杀了衞三公子?”项羽突然笑了。他此刻的一笑,似乎想掩饰自己内心的那一丝躁动。
“当一个人背对我三尺距离的时候,无论此人是何等样人,我都有把握让他一剑致命。”韩信的话十分嚣张,但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嚣张,反而认为这是一种自信的表现。
但是张良却吃了一惊,将目光投向刘邦的脸上,因为他明白,韩信是在说谎。不仅他知道,刘邦更加明白,可是何以刘邦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难道是刘邦与韩信串通一起表演的一场戏?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其目的何在?
张良似乎有些看不懂内中的玄机,但他却不动声色,静观下去,因为他知道只要有耐心,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你很自信,我十分欣赏。我从来都是这么认为,只有拥有非常实力的人,才是最有自信的人。”项羽微微一笑,眼芒陡然一寒,“不过我并不相信别人的说话,而相信行动,你敢一试身手吗?”
他之所以要试试韩信,正是要他证明实力,更想看看韩信的武功路数。
韩信的剑法乃是出自冥雪宗的流星剑式,冥雪宗又与问天楼极有渊源,一试自然露出底细,可假若不试,又何以证明他能杀得了衞三公子?
无论是刘邦,还是韩信,他们似乎都陷入了一个两难之境,可奇怪的是,他们神色如常,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这是不是说,他们心中早就预料到了有此一招,已有准备?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至少在韩信出手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五音先生与纪空手缓步行进在皇宫之外最为着名的奔马大道之上。
在月色下,咸阳的夜,显得格外凄寒。
五音先生显然为子婴刚才的一席话而触动了心弦,心情显得分外沉重。他心裏知道,当他扭头而走的那一刹那,大秦的血脉从此必将难以延续下去了。
他的脑海中依稀掠过先祖的影子,在他的心裏,此刻处于一种极度矛盾的状态,令他有回天无力的感觉。
可是这种迷茫的状态并没有继续下去,当他行至大街中段的时候,纪空手似是有意地碰了他一下,顿时将他的灵觉拉回到异常灵敏的状态之中。
他看了纪空手一眼,似乎从纪空手跳跃不定的眼芒中读出了什么,几乎同时,他突然从这静寂凄寒的夜色中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危机。
这危机乍然而现,仿佛将一块细小的石子投入到静止不动的深潭中,起的不是一圈圈的涟漪,而是冲天而起、无坚不摧的龙卷风暴,在五音先生与纪空手的眼中,更看到了这风暴来临之前带出的那种惊人强力。
与此同时,静寂的长街蓦起变化,长空黑云疾走,天昏地暗,大街上空无一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气。
阴风骤起,仿佛凭空而生,刮起漫天的尘土,由长街的远端席卷而来,可是五音先生与纪空手伫立身形,衣衫纹丝不动,仿若两座接天挺拔的山岳,给人以无比凝重的感觉。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风尘也在时间的流逝之下化为无形,长街似又回复到了先前的宁静,但只要有人稍稍留意一下,便会感到这大街之上似乎多了一股一触即发的巨大压力。
五音先生如孤峰绝崖,负手而立。
纪空手犹如渊亭岳峙一般,手已在刀柄之畔。
一刹那间,两人眼中同时锋芒毕露,如同埋没千年的神兵宝刃乍现世间,蓦然在虚空中相对相交。
“呜……”一声长啸中,两人身形齐动,冲天而起,一左一右,站到了大街两边的屋瓦之上。
环视一眼,方知这杀机何以会有这般的浓重,只因这屋瓦之上密密麻麻地站了不少人,放眼望去,约有上百的精英,更有无数精芒寒矢隐于黑暗之后,竟然对五音先生与纪空手形成了非常严密的合围之势。
五音先生与纪空手对视一眼,脸上似有一丝讶异,他们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无论对方是谁,有多少人,这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他们的行踪何以会被人发现?要知道他们此次咸阳之行亦是随心而想,更是临时的决定,谁知一出皇宫,就遇上了敌人精心布置的伏击。
一阵冷笑声从一座高楼的屋瓦上传来,随声步出一道人影,脸上泛出阴森严厉之气,令他的笑声有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
“赵岳山?”纪空手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明白对方的身份,虽然咸阳城处于风雨飘摇之际,但以赵高与入世阁残存的势力,依然还有控制全城局势的能力。
“我是赵岳山,在此恭候二位已经多时了。”赵岳山似乎对这两名敌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忌惮,一挥手间,每一名手下无不亮出兵刃,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