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刺客扬手挥刀间,身体倒翻出去,就在田荣以为他要落地之时,他却如箭矢般退出窗口,再无声息。
那两名剑手正要追击,却被田荣一手拦住,道:“让他去吧,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那两名剑手肃然而立,剑已回鞘,杀气顿灭。
“你们与他有过交手,应该知道他的刀法如何吧?”田荣看了看一地的狼藉,道。
“此人刀法凶悍,下手又快又狠,的确是适合于行刺所用的刀法。”一名剑手恭声答道。
“正因为他的刀法是普天之下最利于行刺的刀法,他的脸才会变成这副模样。”田荣轻叹一声,“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我又何以会让他轻易地离开此地?”
这也正是两名剑手感到困惑的问题,所以他们都将目光投射在田荣的身上。
“他就是当年以‘美人刀’闻名江湖的宜昂。以美人来称谓一个男子,可见他的相貌有多么迷人,但是当年始皇巡游会稽,他受命于项梁,决定刺杀始皇时,为了不牵连家人朋友,诛连九族,他自毁容貌。虽然整个刺秦的计划最终失败,但他却得到了江湖中人至高的敬仰,公认他是一条真正的汉子,像这样的一位英雄,我田荣尊敬还来不及,又怎会去杀他呢?唉……”田荣长叹一声,似乎颇为宜昂惋惜。
两名剑手面面相觑,道:“可是大王若不杀他,终究是放虎归山,如他再来行刺,我们又该如何办呢?”
田荣沉默半晌,摇摇头道:“我田荣这一生也许算不了英雄,却敬重英雄。传令下去,若是他再来城阳,凡我大齐军士,不许伤他!”
就在这时,从门外匆匆走来一人,神色紧张,进门便道:“哎呀,王兄,这项羽行事果真卑鄙,大军未至,竟然先派了一帮杀手前来刺杀我军将领,先锋营的周将军与张将军已然身亡,另有几人身负重伤……”说到这裏,他突然“咦”了一声,神色陡变,骇然道,“王兄,你没事吧?”
田荣横了他一眼:“你这般大惊小怪,哪里有一点大将风范?身为将帅,当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态,若是一有变故,为将者就先慌手脚,又怎能统兵杀敌?”
此人正是田荣之弟田横,遭到训斥之后,脸上一红,道:“我也是心系王兄安危,才这般失态。”
田荣爱怜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已显出他们兄弟情深,缓缓而道:“此次项羽北上,与我大齐决战于城阳,胜负如何,无法预知,为了预防万一,我已写下诏书,假如为兄遇上不测,这大齐的军队就只能靠你一力支撑了。”
“王兄何出此言?”田横心中一惊。
田荣挥挥手,道:“你不想听,我不说也罢,只是对今日发生之事,按你的思路,你将如何防范?”
他有考验田横之意,所以目光中满是希翼。
田横沉吟半晌,道:“项羽此举,意在打乱我军阵脚,造成群龙无首之局,一营缺将,则一营混乱;一军缺帅,则一军混乱。项羽此举端的毒辣,我们不仅要防范他的刺杀,还应在各军之中再设一名将军,一旦发生变故,可以保证军营稳定,保持战力。”
田荣眼中带着赞许道:“看来我的眼力实在不差,你的确是一个大将之才。”
但是,田荣绝对没有料到,日后的田横竟真成为项羽的心腹大患,也正是因为田横的英勇,才使得刘邦赢得了至关重要的战机。
这似乎应了一句俗话:人不可貌相。
乐白踏前而动,每一步踏出,都逼发出一股淡淡的杀气,弥散于空气之中。
那中年汉子头依然垂得很低,那顶竹笠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庞,根本看不到他的本来面目。在他的桌前,除了一盘水煮花生和几块卤牛肉之外,就是他端在手中的半碗酒。
酒已端在半空,却没有喝。
乐白的步伐踏在楼板上,“咚咚”作响,而那人端碗的手,却出奇的稳定。
“这是一双握剑的手,静若蛰伏,动则……”乐白没有想下去,也不敢想下去,走到那人桌前三尺处,他双脚微分,如山般站立。
“你是谁?”乐白问道,这是他问的第一句话。
那人依然一动不动,就像没有听到一般。
“你从夜郎就一直跟踪着我们,究竟有何企图?”这是乐白问的第二句话,却依然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反应。
乐白的神色一紧,握剑的手已现青筋。
他已准备用手中的剑来问这第三句话。
可是,他的剑没有出鞘,就在这时,那顶竹笠微微动了一下,从竹笠下传出一个声音:“你是在和我说话?”
乐白的脸色陡然一沉,似乎并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调侃。
“你怎么就能肯定我是在跟踪你们呢?我们也许只是顺路罢了,凑巧我又一直跟在你们后面而已,这似乎用不着大惊小怪吧?”那个声音不慌不忙地道,随着他说话的节奏,他的脸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张瘦长的脸,双目电光隐现,冷酷中透着一种沉稳,给人以精明厉害却又城府极深的感觉。当他的目光扫向刘邦与纪空手时,眼中竟然没有一丝怯惧。
“这的确不用大惊小怪。”刘邦接上他的话道,“可是你不该偷听我们的谈话,你自以为以耳代目的手法十分高明,双肩寂然不动,只是有节奏地轻轻颤动着双耳,但在我的眼中,却看得十分分明。”
那人神色为之一变,然而瞬间即逝,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嘿嘿一笑,道:“汉王不愧是汉王,在下的这点小伎俩也逃不过你的耳目,佩服啊佩服!”
“其实本王更佩服你,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还能与我聊上两句,这似乎需要很大的勇气。”刘邦淡然一笑。
“我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人,自从踏入江湖,生与死对我来说,就无关紧要了。”那人笑了笑,毫无惧意。
刘邦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缓缓地望向楼下的长街,“嘚嘚……”的马蹄声伴随着时高时低、极富音律的叫骂声构成了长街独有的热闹景致,颇有地方特色的几处小吃摊上飘来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气,使得长街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并无什么异样。
“你很镇定。”刘邦的眼芒由近及远,望向了楼阁之外那呈青黛色的群山,连绵不绝的山峦气势磅礴,仿若一条蛰伏已久的巨龙,透着无穷生机与神秘,“出现这样的情况,通常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无忧无虑;另一种就是你有所依凭。”
那人冷然道:“我倒想问问,我现在是个怎样的处境?”
“你不知道?”刘邦道,“看来你真是个傻子,只要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你若不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几个问题,立马就是血溅五步之局!”
说到这裏,刘邦眉间已隐现杀气。
那人心中一惊,眼芒闪出,正好与刘邦的目光在虚空中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