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动手之前,就已经盘算好了整个计划的可能性,并且做了针对性极强的布置,所以场面虽乱,却一直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虽然林雀儿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但对田横来说,这种困难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是以,他并没有因此而乱了阵脚,依然是照着计划而行。
但战斗的残酷远比他想象中的可怕,刀光剑影中,伴着一阵阵惨呼,一排一排的人影随之倒下,其中就包括了田横所带来的精英。
雷戈斗得兴起,以一敌五,丝毫不乱,就在他横刀连杀数名强敌之际,突觉背后一道杀气袭来。
雷戈没有躲闪,那一枪结结实实地刺在了他的背心之上,但偷袭者陡然发现,那背心上没有血,枪尖更没有进入到雷戈的体内。
因为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正将枪尖牢牢紧握,悬于空中。
那是雷戈的手,他用一种最简单的方式,就在枪尖刺入他背心前的那一刹那,非常巧妙地抓住了枪尖。
那偷袭者为之一愕,骤然感到一股如火炭般的热力自枪身传来,令他无法把握长枪。在他一松手的刹那,猛听得雷戈大喊一声,陡然发力,枪身竟如箭矢倒插在偷袭者的胸膛。
鲜血溅了田横一脸,并没有扰乱他的视线,浓浓的血腥犹如一剂催发激|情的灵药,令他的精神为之亢奋,整个人愈发冷静。
林雀儿的刀很怪,总是带着一定的弧度,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出手。她的刀术十分高深,指东打西,不仅与田横为敌,甚至还有闲暇向其他人偷袭,显出其不凡的功底。
但是林雀儿越是这般自负狂妄,田横就越是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就要来了。他的每一个动作看似都已尽了全力,却一点一点地提聚着自己的内力,充盈着握刀的掌心。
“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想挟持王妃?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看看你的身后,你所带来的勇士正一个个像枯树般倒下,马上就该轮到你了。”林雀儿的声音依然妩媚,但声调中所挟带的杀气,远比冰雪更寒。
“仗着人多,算哪门子本事?你若有种,不妨单挑。”田横让过林雀儿斜劈而来的一刀,又退一步。
“和老娘单挑?哈哈哈……”林雀儿不由大笑起来,道,“你难道没看见老娘现在一个人正与你们这些猴崽子周旋吗?”
她笑得花枝招展,笑得眉开嘴咧,但这笑就像是一束昙花,只开一瞬。因为就在这时,田横脚步一错,旋身出刀。
田横这一刀杀出,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比之先前的刀式高明了几倍。更让林雀儿感到吃惊的是,那吞吐不定的刀式乍出空中,变成纯青之色。
修炼刀道者,刀练到某种程度,始有刀气产生。刀气练至精纯,方呈青色,所以青芒已是刀气中比较高深的修为,剑亦同理。田横刀生青芒,显然已经出乎林雀儿的意料之外。
“咦,原来你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怪不得如此狂妄,好!待老娘打起精神领教你的高招!”林雀儿战意大增,一脸凝重,手中的刀幻化成一抹凄艳的光云,缓缓地向前推出。
极缓极缓的动作,仿佛如蜗牛爬行,但刀身的光泽在不断地变化着颜色,似乎带着一种玄奇邪异的魔力,一点一点地挤压着这本已沉闷的虚空。
田横只觉得空气越来越沉闷,压力如山般迫至,就像是陷身于一块松软腐烂的泥沼中,使他举步维艰,呼吸不畅。
但是他的刀依然极速,迅如闪电。
快与慢之间,在这段空间里几无区别。
无论是田横,还是林雀儿,心中都十分明白,速度在这一刻已不重要,无论是刀快,还是刀慢,它们最终都要构成一个交叉点。
“轰……”两股劲气悍然撞击一点,爆发出一声沉闷无比的劲响。
雪粒飞散间,林雀儿倒退了三步,胸口起伏不定,定睛看时,田横竟然不见了,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田横去了哪里?这是林雀儿心中的第一个念头,瞬息过后,她霍然色变!
田横既然不在她的视线之内,当然就在视线之外,而林雀儿视觉上的盲点,就只有她身后的空间。
她的身后,便是那十六人所抬的精美软轿。
这才是田横真正的目标所在!
对于田横来说,虽然他早有准备,但面对林雀儿这样的高手,他的气血还是被震得上下翻涌,不能抑制,嘴角边甚至渗出了一缕血丝,但他丝毫没有犹豫,藉着林雀儿强势的劲气向上一翻,腾上半空,然后俯冲向那数丈之外的轿顶。
人与刀形成一道笔直的线,就像是一只潜水而入的鱼鹰般划过空间……
那少了布帷的软轿十分静寂,依然不能从外面看到轿中的动静,这使得静寂的软轿依然透着几分神秘。
十六人抬的大轿,这轿中的空间一定不小,这么大的空间里,是否还隐藏着像林雀儿这样的高手呢?
田横没有想,也不敢想,他只知道,这是他今天的最后一次机会,就像是孤注一掷的豪赌,他已将自己这一方人的生命全部压在了这一刀上。
一旦失败,他只有接受全军覆灭的命运。
山风依然呼啸于林间,天空中的鹰隼却在山风中盘旋。
大山中的鹰隼,是最凶猛的飞禽,它的每一次盘旋,都是用其锋锐的目光追索着自己利爪下的猎物。
它们一次次地起飞,一次次地盘旋,却半天不敢下落,那只因为地面上有人。
在这静寂的大山中,在这静寂的黎明,云雾淡淡地萦绕在末位亭的亭顶,而在亭内,的确有人静坐其中。
八九个人,或站或坐,围在一张石桌上,眼中紧盯着桌上摆下的一盘玲珑棋局。山风吹过,并没有让他们有任何的动静,但这一切宁静掩饰不了那股潜在的杀机,更淡化不了那流动于空中的杀气。
杀气,已经与这段空间融合成了一个整体。
一轮暖日斜出,赶不走这山中的寒意。亭中的人,丝毫不觉得这静中的寂寞,反而显得悠然自得,很有耐心。
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眼见日头从云层中跃出,他们中的一人终于开口了:“莫非他们已经不能来了?”
说话者是习泗,他是项羽派往夜郎参赛的棋王。当他目睹了陈平与卞白的那盘棋之后,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弃权而去。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他毫无胜算,与其徒劳挣扎,坐望失败,不如潇洒而退;二来他虽然嗜棋如命,却明白棋局中的东西都是虚幻的,只要有实力,有头脑,在棋局裏面得不到的东西,往往可以在棋局之外找到,关键是人不能总是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想通了这一点,就立即去做,所以他与随行的八位老人很早就到了末位亭。就算房衞赢了陈平,得到了铜铁贸易权,他们也很难活着回到巴蜀。
只要没有活人得到这铜铁贸易权,那么习泗这棋是输是赢都不重要,他至少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习泗他们把末位亭这一战看得很重,只能赢,不能输,否则,他们就别想回到西楚。
“什么意思?”其中一位老者似乎并不明白习泗话中的含意。
“不能来的意思,只有一种,那就是他们已经死了。经过七石镇一战,他们已全军覆灭。”习泗淡淡一笑。
那老者显然是这八位老者中的首领,姓于名岳,换在二十年前,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通常像他这样的名人,都非常自负,他们最爱说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想当年……”,借此来证明他们辉煌的过去。而他们最大的通病,就是瞧不起那些新近崛起江湖的后生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