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密林处骤起狂风,风过处,草叶为之中分,一道快逾流星的寒芒破空而出。
暗箭!出奇不意的暗箭!
此箭一出,势如风雷,虚空中暴闪出无数股急转不停的气旋!
这更是一支夺命的箭,它以无比精准的准头及变幻莫测的行进路线,直罩向纪空手的面门!
此时的纪空手,处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这暗箭固然凌厉,这圆石滚木固然霸烈无比,但对纪空手来说,还不算是最致命的。真正致命的东西来自于他自己,来自于体内的心脉之伤。
吕雉曾言:“心脉之伤并非是不治顽症,只要调理得当,你修养半年一载,未尝不可全愈,但在这段时间内,切不可妄动真气,否则,就有危及生命之虞!”
吕雉身为听香榭的阀主,其药石手段已是世间少有,是以,她所下的结论,绝对正确无误,可是,在这紧要关头,若是纪空手不动真气,岂非死路一条?
认识纪空手的人,都说他生性随和,性情恬淡,可以随遇而安;但了解纪空手的人却知道,这只是纪空手外表的一面,其实在他的骨子里,在他的内心深处,永远涌动着一种叫作傲骨的东西。
纪空手坚信,人可以没有钱,却不能没有傲骨,活着就要像雪莲一般,绽放在冰天雪地之中。
所以,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补天石异力在瞬息之间提聚,奔涌在自己脆弱的经脉之中。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他选择了一个辉煌的人生结局。
“轰……”强势的劲力顺腿而出,撞向飞奔而来的一块巨石,碎石横飞,烟尘弥漫间,纪空手藉着反弹之力,整个人向上翻出一道精确的弧度,堪堪躲过暗箭的偷袭。
与此同时,他的人已落在峭壁之上,回头看时,只见自己的贴身衞队已伤亡大半,石梯之上,到处是一堆一堆几成肉酱的尸体,乌红的鲜血化成小溪,染红了这一级级的青石梯。
面对这种惨状,纪空手的心裏充满着极度的悲愤,同时也激发起他胸中的熊熊战意,无论对手是谁,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他都将与之一战!
他的眼芒缓缓划过那些惊魂未定的战士的脸庞,也从张良与陈平的脸上缓缓划过,这些都是他的朋友与战士,他没有理由不为他们而战。
“公子,你的伤……”陈平看到了纪空手眉间透发而出的那道杀气,心头一惊,低声劝道。
“公子,今日的局势不利于我等,不如先退一步,他日再卷土重来也不迟!”张良也劝道。
纪空手淡淡而道:“我这一生中,一向以智计胜人,从不逞匹夫之勇,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凭空问起这么一句话来,让张、陈二人都为之一愕。
纪空手顿了一顿,自问自答道:“这只因为我始终觉得,人之所以能够凌驾于万兽之上,主宰天地万物,就在于人有头脑,可以思想,若是斗勇斗力,人是根本无法与猛虎蛟龙相比的。可是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人若是太会思想了,难免就会瞻前顾后,那样活着未尝不是一种累,所以今日在这千步梯上,我绝不会再退缩!”
纪空手的话既已至此,张良与陈平只有默不出声,不过,他们已经拿定主意,就算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纪空手的生命。
他不再理会张良他们,也不再为自己死去的战士感到悲痛,他要抛去七情六欲,进入到守心如一的境界中去。
要做到真正的心中无刀,单是弃刀还不成,弃刀只是一种形式,要练成真正的心中无刀,即使有刀在手,它也只不过是一种杀人之器,而刀不在手,它的锋芒却能无处不在,往往杀人于无形。
这种境界说起来容易,要真正做到却又是何等艰难,古往今来,普天之下,真正可以做到守心如一的人又有几个呢?
纪空手也无法做到,守心如一的境界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但他可以静心,以一种沉稳的姿态面对强敌。
细雨依旧,仿佛给这个天地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使得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朦蒙胧胧,如诗如画。
清风依旧,卷送着泥土的清新气息,卷送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却给这天地平添了一份肃杀。
淡若云烟的杀气,如雨如雾,弥漫在这片山石草木之间,一切显得是那么静寂,仿佛刚才所发生的只是一种幻象,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嗷……”纪空手突然仰首长啸,如一头出没在荒原的孤狼,对着落日的余晖狂啸一般,其声直穿云霄,可以裂石穿金,久久回荡在山谷之中,自有一股不可抑制的豪气。
他随手拾起了把战士所遗弃的钢刀,吹去刀上沾染的一点血珠,然后沿着滚木圆石留下的道道残痕,踏级而上。
千级石梯上的杀意越来越浓,人声俱静,鸟兽无鸣,唯有纪空手踏在石梯上的“咚咚”脚步声好似擂响的战鼓,让人感到阵阵杀气。
风寒,雨寒,刀意更寒,纪空手紧握的钢刀上,竟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珠,那晶莹剔透的冰珠里,渗出一种血红,与钢刀的冷硬构成一种惊心莫名的邪异。
他傲然而行的身影一步步登高远去,每一个目送他的人,心中都想到了四字:勇者无惧!
当他踏过最后一级台阶之时,眼前是一片残垣断墙,让他蓦生心寒之感。
刚才还是越来越浓的杀意,竟然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杀意只存在于千石梯上,这种诡异的现象并没有让纪空手感到吃惊,反倒在他的意料之中。
纪空手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对方有多么强大,他们很神秘。但不管怎样,纪空手却看出对方绝对不是一般的高手,他之所以直进不退,其实并非想逞一时之勇,而是他不想失势,在这样的高手面前失去气势,就等同于自杀。
然而不退反进,并不意味着生机的出现,至少迄今为止,纪空手的内心如弦紧绷,一点也感觉不到轻松,倒是他手中的钢刀乍现出一匝流彩,给隐现乌芒的刀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杀气。
他再踏前五步,钢刀自后向前绕弧,换了一个角度,斜出,就在每一个人都认为他会停步不前时,纪空手动了!
他动了,并非用刀,而是用拳!
虚空之中顿时乱成一团,气流狂涌,乱石激飞,本是下坠的雨丝被打乱了程序一般四溅飞蹿,蒙胧之间,天地仿佛变得模糊起来。
虚空乱了,但拳风不乱,铁拳疾行空中,瞄准的是一段长约五丈的残壁。
他莫非疯了?这只是一段用青石筑成的墙壁,他何以要将它轰倒呢?
“砰……”强劲的拳风轰击在石壁之上,竟然击穿了一个尺长的大洞,墙体震晃之下,轰然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