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对韩信来说,未必就是一个太坏的选择,其实早在一年前汉军从武关出兵,开始东征之时,韩信就敏锐地感到这是自己扩张势力的机会。当刘邦与项羽在中原一带展开血战的同时,自己正可趁虚而入,将齐赵两国的大片土地占为己有,从而为鼎立天下建立起良好的基础。
然而当时的齐王田广与高丽王国一向交好,在李秀树看来,淮阴军北上不仅是自相残杀,更是有百弊而无一利,是以在他的劝阻之下,韩信只是率部在齐赵边境上游荡了一下,然后回师淮阴,按兵不动。此时李秀树一死,韩信再无顾忌,于是决定立即出兵,攻打齐赵。
其时淮阴军拥有四十万兵力,是仅次于西楚军、大汉军之后的又一股力量。在韩信的指挥下,淮阴军一路疾行,长途奔涉,只用了半月时间便攻占了齐赵两国的大片土地,当真是势如破竹。与此同时,周殷、英布两路人马见韩信已经出兵,自然也不甘人后,纷纷按着会盟时约定的路线向西楚直进。
“大王看见那几座高台了吗?”项庄指着广武城墙上以巨木搭就的高台,问道。
项羽点了点头,道:“这莫非就是陈平布下的防范手段中的一种?”
项庄道:“这种高台叫作了望台,设专人二十四个时辰在上面观望,一是为了观察我军动向,二是观察我军大营是否有新土堆集。挖掘地道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将地道中新掘出的废土及时运送到地面,这些废土数量极大,不易隐蔽,敌人往往可以通过了望的方式了解到我军挖掘地道的进度。”
项羽沉思半晌,道:“要破解这种手段并不难,既然是了望台,就必须得视野开阔,而我们完全可以通过黑夜的这个时间将废土运送到敌人了望不到的地方,甚至还可以闹事迷惑敌人。”
项庄以一种佩服的目光望向项羽,拍掌道:“大王所想,的确是上佳的破解之道,末将甚是佩服。只是除了了望台之外,陈平在广武一线尚开挖了深渠,然后引入活水,这同样可以让我们无功而返!”
项羽虽然没有学过土木,却懂得挖掘地道最怕的就是遇上水源。一旦引起活水倒灌,不仅地道难保,就连地道中的人亦是死路一条。思及此处,他不由得眉头紧皱。
“不过,这看上去虽然是个难题,但在末将看来,却依然还有化解的办法。”项庄似乎显得胸有成竹,指着广武城下的一片新土道,“那些新土显然是为了加深沟渠才挖掘出来的泥土,从数量上估算,沟渠至少加深了两丈有余,但我们的地道挖到此处时,可以深至四丈以下,避过沟渠,从水下过去,自然就可以化解这道难题了。”
“不错!”项羽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兴奋,眼中却又闪出几分疑惑,他弄不明白既然破解对方的手段已经有了,何以项庄还是认为挖掘地道行不通呢?
项庄的脸上不喜反忧,神情显得更加凝重:“但末将所担心的,是无法破解陈平所用的第三种手段,那就是埋瓮听音!”
“埋瓮听音?”项羽吃了一惊,似乎还是头一遭听说这样的名词。
“埋瓮听音是防范对方挖掘地道的一种非常有效的办法,首先确定对方有可能挖掘地道的线路,然后在沿途深挖数丈左右的涵洞,埋下瓦瓮,派人在裏面倾听动静,这样一来,一旦地底下有什么动静,在十丈之内便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末将之所以不赞同挖掘地道,就是因为无法破解对方的这招埋瓮听音。”项庄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缓缓而道。
项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向前方。听完了项庄的分析,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他一直寄希望于从地下给广武的汉军攻个措手不及,但项庄的话无疑让他这个希望落空了。
看来,两军相持不下的局面还将继续下去,而这种局面又正是项羽所不愿意看到的。虽然这几个月来,他率领数十万西楚军在广武前线,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在自己西楚的后方兵力空虚,一旦韩信等各路诸侯趁机发难,那么形势就将变得岌岌可危了。
这种担心并非多余,事实让刘邦与韩信、彭越、周殷、英布等各路诸侯结盟的消息,早在宁秦时就被项羽获悉了,最初之时,项羽并没有将之太放在心上,而是认为以大汉军的战斗力根本挡不住自己的雷霆一击,只要灭了刘邦之后,余者自然不足为惧。可是随着战事的深入,项羽这才发现,自己在战略上还是犯了一个错误,根本就不应该与刘邦在广武相持,而是应该先破其他弱小的诸侯,再与刘邦进行决战,这才合乎战争应有的规则。
担心固然担心,但让项羽感到奇怪的是,自楚汉战争爆发以来,除了彭越一部在自己的后方进行不间断的骚扰之外,其他几路与汉军结盟的诸侯居然毫无动作,虽然项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对他来说,这算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咚……咚……”一阵战鼓响起,将项羽从沉思中惊醒。
“怎么回事?”项羽吃了一惊。
“到了骂阵的时辰了。”项庄答道,他似乎对骂阵这种老土的形式不以为然,认为这种形式应该出现在市井中,而不应该发生在战场上,毕竟这是战争,不是儿戏。
“有了!”项羽的眼睛陡然一亮,叫了起来。
项庄吓了一跳,抬头望向项羽。
“本王有了破解这埋瓮听音的办法了!”
纪空手一行回到广武,就感觉到阵前异常的热闹,不仅有嘈杂的人声,还有震天连响的战鼓声,他不由心中猛吃一惊:“我临行前再三叮嘱,不准任何人出城迎战,究竟是谁敢如此胆大包天,不遵号令?!”
他匆匆上了城楼,看清动静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原来这不是两军交锋的战鼓,而只是敌人为了给骂阵且长声威而击打的响鼓罢了。纪空手自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遭见到这种情形,不由饶有兴趣地看着,直到张良带着一班将领来到身后,这才回过头来。
“看来,项羽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只要我军再坚持十天半月,就可以等到项羽退兵之时了。”纪空手虽然觉得项羽使出这骂阵的形式非常幼稚可笑,但他同时也从这件事情上看到了项羽此刻的心态。
“是的,这种持久战本来就不是项羽所擅长的,他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在项羽退兵时将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张良笑了笑,对这种即将到手的胜利充满了信心。
“先生看上去似乎对前景十分乐观?”纪空手却没有笑,只是深深地看了张良一眼。在外人的面前,他总是对张良以先生相称。
“我持这种乐观,并不盲目,如果我所料不差,大王回到广武之时,也正是韩信北上出兵之日。项羽面临两线作战的境况,就不可能再按兵不动,必须要在进退之间作出一个决断,而他一旦选择退兵,对我军来说,无疑是一个最佳的攻击时机。”张良十分自信地道。
纪空手虽然在军事上远不如张良精通,但他对人性深刻的理解又远非张良能比。从目前的形势来看,的确对汉军有利,但汉军面对的敌人是项羽,此人作战经验非常丰富,用兵如神,完全不能以常理揣度,如果己方稍有轻敌的思想,就有可能被他逆转形势。所以,纪空手的脸色并不轻松,只是摇了摇头,道:“荥阳一战,我军折损了两万人马,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让本王懂得了西楚军的强大与项羽的狡猾。所以,即使项羽选择了退兵,我们也不宜贸然进攻,而是应该坚定不移地执行我们既定的战略,拖垮项羽,再与之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