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的眸子里不禁闪出一道异彩,眼神中充满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实在不敢相信,身处绝境的项羽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自信,这样的战意!在他的想象中,连遭劫难的项羽就算没有沦落到如丧家之犬般张惶,也应该是意志消沉,慌不择路地逃命而去,可是他却只带了区区二十八人,竟敢与自己上万铁骑抗衡对立。
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出乎陈平的意料之外。惊奇之间,他突然想起了纪空手在临行前的再三叮嘱,不由佩服起纪空手的确有先见之明,更有对事态发展的预判能力。
行动中的项羽,与他身后的二十八人就像是一座缓缓推移的山岳,一点一点地给对手最大限度地施加着压力。当他们一步一步缩小着与汉军相距的距离时,所有的汉军将士甚至产生出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们所面对的不仅仅只是项羽和他的二十八名属下,而是千军万马的气势!
当项羽一行踏入五十步之距时,吕马童手中的令旗终于挥下。
“嗖……嗖……”数千羽箭破空而出,如飞蝗流星般笼罩了密林的上空,其声势之烈,就像是天边响起的一串风雷。
“杀啊!”羽箭破空,没有人闪避,在项羽的带领下,那二十八人挥舞着兵器迎箭而上,若下山猛虎般直插汉军队伍之中。
箭雨在挡击下纷纷坠落改向,并不能给这一群武道高手带来真正的威胁,他们反而利用了箭雨障眼的这点时间,迅速与汉军拉近了距离。
陈平吃了一惊,就在他吃惊的同时,项羽等人已经冲入了汉军的阵营,所到之处,遇者立毙,鲜血飞溅,人头乱飞,杀得汉军如潮水般向后飞退。
连同项羽一起,这二十九人竟然在汉军将士之中穿行自如,发动起如水银泻地般的攻势。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以最无情的方式出手,眼睛杀得通红,刀剑落下,如砍瓜切菜一般,只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密林前竟然倒下了数百具尸体。
陈平惊骇之下,立刻组织将士就地反击。他采取分隔敌人、各个击破的战术,不惜一切代价地切割掉项羽的队形。
这种切割战术果然见效,在损失了足有上千将士生命的同时,项羽等人迅速被汉军分为三部,等到项羽识破陈平意图之时,已有几名高手折损于汉军手中。
项羽巨阙之剑划过,连斩十人首级,突然大喝一声:“随我来!”竟然一连冲破了汉军的数道包围,与自己所有的属下会合一处,飞退到密林之中。
他们进退自如,行动如电闪之猛,杀得汉军不敢入林追击。项羽细点人数之后,己方折损了十人,再回头看时,密林之外到处都是汉军将士的尸体,项羽不由傲然道:“怎么样?”
萧公角等十八勇士虽然浑身浴血,满脸疲累,却由衷佩服道:“诚如大王所言,天下无人可以打败大王。”
项羽望着每一个人脸上的尘土血渍,突然心头一酸,低下头道:“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天要灭我,奈其何哉!”
萧公角厉声喝道:“大王怎么能这般消沉呢?大丈夫活于世上,只要一日不死,就绝不言败!只要我们能够冲破重围,回到西楚,何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项羽浑身一震,缓缓地抬起头来,道:“你说得对!我绝不能输给那个无赖!”
两支大军在一步一步地接近鸿沟,杀势也在这脚步声中酝酿成形,上百万人马在同一时间踏步前行,便是人在数十里之外,也依稀能听到这震天动地的声响。
韩信人在马上,目光如电,穿越虚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他的脸色显得异常冷峻,就像是一座漂移的冰山,让人无法揣度他思维的足迹。
这种超乎于寻常的冷静,来自于他的自信。对眼前这种大场面,他显得并不陌生,一切的记忆仿佛都刻下了那场蚁战的痕迹。
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相似得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相似透发出来的诡秘,这份神秘,让韩信坚信这是天意。
两支大军终于在仅距鸿沟三箭之遥处停下,动作是那么的整齐,使得大地仿佛在一刹那间尽失生机,如地狱般死寂。
静,静至落针可闻,这静极之后,是让人几乎难以承受其重的压力。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的肃穆,那么的庄严,仿佛面临的不是一场决战,而是生与死、血与火的洗礼。
“嘚……嘚……”打破这种静寂的是一阵轻缓而富有韵律的马蹄声,声音不大,却在这苍茫大地上传出了阵阵厚实的回音,它更像一通激昂的战鼓,点击着每一个战士紧绷的神经。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谁都在想:“这是谁呢?当百万人静默相对时,他却孤立独行,这岂不也很需要勇气?”
便连韩信也为之一怔,眉头紧皱,循声望去。
对面的大汉军营之中,随着蹄声的临近,旌旗、刀戟、战士如潮水般向外两分,让出了一条几达数丈的路径,在这段路的深处,隐约可见一骑缓缓踏前而行。
当韩信的目光锁定着这个小点前移时,心头禁不住震动了一下,感觉到浑身上下的神经在一点一点地绷紧,毛孔急剧收缩,犹如荒原中的野兽陡遇危机一般,极度紧张起来。
虽然他还不能完全看清对方的脸,却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如果那坐在马上的人不是汉王,有谁还能如他这般从容地震慑八方?
那是一道若长枪般挺立的身影,从百万大军当中悠然穿行,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当这道身影缓缓前移之时,所有的江淮军将士无不感到了一种如泰山将倾的压力,禁不住倒退了数步。
一骑一人,继续前行,将整个大军甩在身后,直到鸿沟的一段悬壁处才勒马停下。这裏无疑是鸿沟的最窄处,两段突出的悬崖如天狗的暴牙支出,使得这段空间相距最多不过七丈之宽。
韩信的心中不由一动,眼前似乎看到了一幅惨烈的面画:假如此刻有三十万支劲箭对准这悬崖之上的汉王,一声令下之后,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他不知道,也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试上一试,因为他从来不愿意将一些事情简单化,更相信以汉王的智慧,绝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
所以,他只有等,静观其变,再作决定。
立在悬崖之上的纪空手,俯瞰着旗帜分明、队列整齐的江淮军,心中之感慨不禁油然而生。韩信与他一样,都是来自于淮阴城中的街头混混,两人识字不多,对兵家谋略更是不通,想不到数年之后,都成为了一支大军的统帅,这的确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奇迹。
在这奇迹的背后,纪空手深感自己这些年来的艰辛和不易。不过,比之韩信,他不仅有知音亭的全力支持,还有张良的全心谋划,而韩信却完全是白手起家,凭着个人的努力成为威震一方的诸侯,两者并没有太多的可比性。
“看来,当一个人热衷于名利之时,其能量的确是不可估量的,若非他当年在大王庄时刺出的那一剑,我们又何至于反目成仇,闹到今天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纪空手的表情异常严肃,无论他心中怎么想,今天都应该是他与韩信了结恩怨的时候。
所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而道:“请淮阴侯上前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