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2)

第56章

东宫, 寝殿。

正月里天寒地冻,各个宫殿都烧了地龙, 东宫的寝殿自然也不例外, 地龙烧得特别足,伺候在里头的太监、宫女只觉暖和如春。

可暖和全是别人的,太子卢湛丝毫暖意都未感受到, 蜷缩在床榻上, 一味地喊冷。

“再添个火盆来!”贴身太监阿福心疼自家太子爷,又催促外头的小太监。

外头的小太监瞅一眼寝殿, 只觉得是见鬼了, 寝殿地下埋着火道, 热气通过口子扑得寝殿内温暖如春。这便罢了, 太子床前又烧了三个火盆了, 旺得不行, 别人都嫌热,琢磨着再少穿点衣裳了,太子居然还觉得冷?

还要再添火盆?

小太监轻轻摇头, 这太子殿下身体也太虚了, 以往冬日瞧着还行, 还算个正常人, 去了趟东南回来, 这身子骨也差了太多了。

摇头归摇头, 叹气归叹气, 该做的活还得做,于是小太监又从库房里掏出个火盆来,洗干净了, 装上烧得红红的银碳, 送进了太子寝宫。

“快搁在这,快搁在这!”阿福指着架子床床底。

小太监连忙将火盆搁放在床底。

“太子殿下,这下好了,奴才给您床底下摆了一盆炭火,马上床铺就暖和了。”阿福双膝跪在床沿,弯着腰用被子再将太子包裹紧点,边整理边一个劲儿安慰道。

其实,阿福知道,这些言语安慰都没用,因为太子冷的并非身体,而是心里病了,整日里担惊受怕给整出了心理疾病。

怎能不病呢?

自打前儿归了京,今儿个都是第三日了,崇德帝却还没召见过太子一回。

雷霆之怒也好,责骂惩罚也好,但凡崇德帝召见过太子,也给予过惩罚了,太子的心也就踏实了,无论惩罚有多严重,也好歹是心里头有了底。

不像如今,崇德帝一眼都不肯看太子,就当太子是空气,是摆设似的,晾在这东宫一面都不见。

越是这般晾着,太子心里头越发没底,时时刻刻焦虑,时时刻刻担忧,到了后来,更是胡思乱想至极,担忧下一刻自个的储君之位就被废了!

以至于寝殿外头有个开门关门的“嘎吱”声,太子都能吓得哆嗦一下。

这般被吓了三日,你说,心理怎能不出问题?

阿福心疼死自家太子殿下了,安置好火盆,整理好厚厚锦被后,试图跟太子说点别的话题,好转移太子的注意力。

能说什么呢?

阿福很自然地想起林真真来,自家太子对林真真的爱意之深啊,再没人比他还清楚的。琢磨两下,阿福就开了口:

“太子殿下啊,放宽心,您可不能一直这么病着啊,真真姑娘还等着您身子骨好起来,好见您一面呢。”

“真真?”果然,一提起林真真,卢湛冷得打颤的身子顿时没那般颤抖了。

阿福趁热打铁:“对呀,太子殿下,今儿个宫里在举办……宫宴,真真姑娘也进宫来了。奴才听闻真真姑娘一直在举目四望,大抵是想瞅瞅太子殿下您在哪啊。”

林真真是怎么个状态,阿福并未前去观察,并不知晓。眼下这般说,不过是相信林真真与太子一样,爱对方至深,太子回京好几日了,林真真都没见上面,她好不容易进宫了,自然会举目四望,好寻着太子,彼此遥遥对上一眼,也是好的。

卢湛一听,立马当了真,眼底闪出泪光:“真真呐,还是孤的真真,待孤好。”

别说,林真真还真就是卢湛的定心丸,无论卢湛身处怎样的困境,只要脑海里浮现林真真痴情凝望他的模样,再大的困难他都能熬过去。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在寝殿门口探头探脑,似有要事禀报。

卢湛一见,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他,身子又是一个颤抖。心头既盼着父皇早日见他,结局早点知晓早好,另一边又害怕结局真的来了,会是他承受不住的,譬如从储君之位上滚下去。

卢湛眼下就是个矛盾体。

未知的恐惧令他草木皆兵,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身体的颤栗。

“何事?”阿福微微蹙眉,忙快步出了寝殿,询问小太监。待听完小太监的一番话后,阿福眉头越发蹙紧。

“怎的了?”卢湛缩在被子里,很是不安,一骨碌爬起来,冲着寝殿门口喊。

眼下,卢湛已经瞧出来,铁定不是父皇派了人来,而是出了别的事,卢湛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林真真,心头一片焦急。

“太子殿下,您听了别心疼。”阿福回到太子床榻前,知道隐瞒了不好,便先给了暗示。

“是不是真真出事了?快说啊!”事关林真真,卢湛急得不行,生怕林真真出了什么大意外。

阿福被催促得不行,只能说了:

“真真姑娘也是可怜,与谁定亲不好,偏生要与苏炎定亲。苏炎当真就是个混蛋,为了东南带回来的那个小妾,短短三日间,已经落了真真姑娘好几次脸面了。”

“今儿个更甚,惹得真真姑娘被满皇宫的贵女、贵妇们看笑话……”

“那个唾沫满天飞,刺激得真真姑娘猫在花丛里,偷偷儿哭上了。”

听了林真真的遭遇,卢湛心疼得要死。那些个长舌妇们嘴巴有多毒,有多贱,卢湛本人可是领教过的,越发感同身受。

“都怪孤没早点想出好法子,助你退亲,连累你至此!”卢湛心头万般难受,若是真真早点儿与苏炎退了亲了,今日也就不会有这些个祸事了。

末了,卢湛又恨上苏炎了:“你堂堂一个大男人,爱上一个青楼女子就算了,居然还未成亲,就来了一套‘宠妾灭妻’的大戏?当孤的真真是什么?”

卢湛最是知道,林真真是个爱面子的,如今在皇宫里被那么多长舌妇嘲笑、讥讽、抨击,还不知他的真真要哭成什么样呢!

“咱俩真是共患难了。”卢湛喃喃喊着“真真”的名字,满眼苦涩。

“不行,孤得出去安慰真真!”思忖了一会,卢湛到底放心不下,自个的女人自然得自个安慰。

尤其在林真真遭受攻击的时候,林真真内心也肯定是渴望他能在身边,给予安慰的。

思及此,卢湛一把掀开锦被,就要下榻。

“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出东宫?”阿福大惊失色。

阿福知道,眼下这个节骨眼,外头的宾客可全是进宫来朝贺四皇子、林镇山、苏炎等人大捷的,自家太子这个被倭寇抓了当过俘虏的,一露面,怕是就要遭受不少白眼和非议。

依着他家太子如今的承受能力,哪里还能承受得住啊?

阿福忙要阻拦。

“滚开,孤的真真都要哭死了,孤是她的男人,必须得这个时候在她身边,给予她支持,给予她温暖!”卢湛手臂又来了劲,一把推开挡路的阿福,瘸着腿下了地。

“太子殿下……”阿福苦劝不住,只得叹口气,去衣柜里拿来一套太子外出时穿的衣袍,以及一件厚实斗篷来。

正换衣时,寝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有人狂奔而来。

卢湛一听这声音,身子又是一颤,慌忙朝寝殿门口望去,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别是父皇那里有了动静吧……

正担忧着时,那个走廊里飞奔而来的小太监,一头跪倒在寝殿门口,仰起脸,满脸喜悦地朝太子贺喜道: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方才皇上派人来传话,说是让太子殿下,速速出席庆功宴!”

卢湛:……

一怔,他没幻听吧?

父皇让他速速出席庆功宴?

以太子殿下的身份?

卢湛怔怔地扭头,与阿福对视一眼,仿佛在寻求答案,他没幻听,也不是在做梦吧?

阿福也是怔愣住了,真有这样的天降喜事?

与太子对视一眼后,阿福连忙朝门口那个小太监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然后,门口那个小太监,再次满脸喜悦地大声道: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方才皇上派人来传话,说是让太子殿下,速速出席庆功宴!”

这回听得千真万确了,崇德帝当真是传唤太子殿下,速速出席庆功宴。

“好消息呀,好消息呀!太子殿下!”阿福满眼亮光,噗通一下跪地,也朝卢湛恭贺了起来。

可不是得好好恭贺么,前几日崇德帝一直不传召太子,也不见面,敢情只是在纠结,该如何处置一手养大的太子呢。

今日,崇德帝思虑好了,也下定决心要宽恕太子了,便直接让太子以“出席庆功宴”的方式,向文武百官传达这一意思。

卢湛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头顶笼罩的乌云刹那间被父爱给拨开,他头顶再次光芒万丈起来。

“真真,真真,你听到了吗?父皇宽恕孤了,孤不会被废,孤还是太子殿下,还是储君!”

卢湛喜极而泣,双眼汪着热泪,一声声唤着“真真”。

“太子殿下,还等什么,奴才这就给您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去赴庆功宴去!”阿福先头拿出来的那套预备私见林真真的衣袍,丢弃在衣架上,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崭新的太子朝服,明黄色,亮眼极了。

穿上了,又给太子外头罩一件绛红色、偏喜庆的斗篷。

~

凤仪宫里的朱皇后,正愁眉不展呢,庆功宴也是迟迟不肯去。

“皇后娘娘,庆功宴即将开席,您身为皇后娘娘不出席,可是不给皇上面子啊。”常嬷嬷苦苦劝慰道。

“去什么去?给四皇子脸上贴金?这种事儿本宫不干!”朱皇后心头气得很。

大军凯旋那日,朱皇后就去崇政殿前求见过崇德帝,想豁出脸皮不要,给自个的太子求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