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忠魂(二)(2 / 2)

酒徒 2048 字 3个月前

“吱-——吱”,河道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短笛,四下搜索的骑兵们放弃搜索,一起向笛声方位冲去。高德勇慢慢站起,弓着背,小心翼翼地借树木掩护跑向河道,如狗熊般伏到了最靠树林边缘的一棵大树后。俏晴儿关心他的安危,不顾地面寒冷,在枯草掩护下慢慢爬了过来,隐藏在高胖子脚下。

眼前一幕惨绝人寰,七、八个衣衫褴褛,满身污泥的牧人护着几个妇孺,呼叫着,左冲右突。贴木儿麾下的骑兵猫捉老鼠一般,围着众人往来奔走。每一次循环,必然有一个牧人倒在马刀下。

“啊――”一个身材高大的牧人大叫着,发了疯一般冲向骑兵队,手中的砍刀舞成了一团青光。暮色中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有那绝望的长嚎顺着晚风传来,让人头皮一阵阵发麻。两个正对着牧人的骑兵默契地拨开的骆驼,两边一分,将牧人夹到了中间,马刀挥舞,长嚎声瞬间变成了惨呼,慢慢衰弱,慢慢变成了临终前的呻|吟。

残忍的骑兵们发出阵阵狂笑,欣赏完了对手死亡前无奈的挣扎,将马头转向了下一个目标。成为猎物的年青人将短刀横在胸前,倔强地与骑兵们对峙着,不肯冲上,亦不肯让开。

“的、的、的”,一匹阿拉伯马载着主人快速地向年青牧人冲来,马背闪出一道青光,伴着一道红影,年青牧人的头颅飞向了半空。失去了头颅的身体跟跄了数步,重重地跌了下去。

“儿啊――”人群中的一个老妇人扑到了尸体上,放声大哭。边哭,边对着帖木尔的骑兵咒骂,带队的军官听得不耐烦,甩手一刀,将老妇人砍到在地。

草丛中,晴儿紧紧地咬住牙关,眼中的怒火几乎将面前的枯草点燃。儿提时代的噩梦仿佛突然重现,一幕幕缓缓地出现在她面前。

同样的骑兵,同样的屠戮。勇敢的战士,懦弱的降者。整个城池毁于一旦,剩下的不过是她们几个长相比较漂亮的小女孩,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名字,辗转于人贩子之手,不知明天将面临什么命运。

一只温暖的大手遮住了晴儿的眼睛,轻轻地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惨叫声不绝于耳,骑兵们的游戏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无论逃走者,抵抗者,还是投降者,没有一个男人幸存。几个部落中的女子不忍活着受辱,捡起亲人手中的刀,互相朝自己同伴的胸口刺去。结着伴倒在草地上,双眼瞪向青黑色的天空,向长生天发出最后的质问。

“哈-哈-哈-”,骑兵们的狞笑声再次传来,晴儿想看看外边发生了什么,望远镜却被高德勇夺走,连眼睛也被胖子的大手死死蒙住。伴着狞笑,晴儿听到了女人哀伤的求饶声,听到了痛苦的呼喊,突然,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晚风送来了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

“胖子,有人生孩子了”?晴儿挣扎着小声问,高胖子没有回答。随着一声狞笑,初生婴儿的啼哭亦嘎然而止,整个死一般沉寂,只留下魔鬼的狞笑在空气中回荡,回荡。

血腥味道慢慢飘来,慢慢飘走。露水打湿了众人脊背,大伙浑然不觉。老镖头张怀仁面前那个大树已经被他抓破皮,十根手指紧紧地扣进大树里。几个镖师情况亦差不多,铁青着脸,面前的泥土隆起成一个个小堆,每一堆都压抑着一次杀出去的冲动。

瘸狼贴木儿麾下的骑兵走了,杀得心满意足。远方草地上,横七竖八躺满牧人的尸体。曾经逃过一次次屠杀的牧民们终归没逃脱贴木儿的毒手。女人,孩子,婴儿……

“出去葬了他们吧,他们是因咱们而死的”,高德勇低声吩咐,声音仿佛失去了生命般,没掺杂半点感情。镖师们陆续走出树丛,收集草地上的牧人遗体,用泥土与杂草将他们掩埋。没有人说话,每个人仿佛都已经在刚才那场屠杀中战死。

“我算什么剑客”,老镖头张怀仁抱着脑袋蹲到了坟场中,愧疚地站不起身。

“走吧,我们冲出来不过是送死。他们那些刀法,就是在屠杀中炼就的。没这种血腥屠杀,贴木儿根本建立不起来他的帝国”!高胖子轻轻地搀起老镖头,搀起一个个在坟前跪拜的镖师。

“我们哪里去,前边是帖木尔的军队,后边也是”,驼夫绝望地问。队伍中除了晴儿,数他武艺最差。方才的屠杀已经吓破了他的胆子,黑暗中,脸色像尸体一样白。

“沿着伊克塞河向北,去阿里玛图(阿拉木图),那里当年是草原上的珍珠,众河之女”。高胖子低声回答。

“胖子,那个城市还会存在么”,老镖头迷惑地问?

“不会,但贴木儿肯定会把那里当成一个大补给站,驻扎在那里的也必然是他的心腹。从今晚起,委屈大家将镖旗收了,将詹氏保险行的一切标记毁掉。记住,你们都是我的随从,我的蒙古名字叫阿尔思楞(狮子)。”高胖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石刻成的狮子,自嘲地掂了数下,继续说道:“这裏距离阿里玛图不到二百里,从明天起我们不再躲藏,打起我当年的旗号,大摇大摆向前冲,看追兵发现我们快,还是我们跑得快。记住了,我是阿尔思楞,贴木儿的救命恩人,结义弟弟。你们能不能活着返回中原,就看这两天的运气。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大伙都要忍,只有忍住了,我们才有机会将敌军来袭的消息确切地送回大明”。

才出狼窝,又奔虎穴。老镖头张怀仁忍不住闷哼一声。懊恼之余,心中却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告诉反覆重复着高德勇说过的话,“贴木儿必然将那里当成一个大补给站,驻扎在那里的也必然是他的心腹,大补给站,心腹……”。

“走吧”,镖师们彼此对望,收起镖旗,徽章,将与保险行有关的东西藉着星光埋在了树丛中。阿拉伯长袍,包头巾,面纱,一队胡商穿过漫漫长夜,疾驰入晨曦中。高胖子挽着晴儿,默默前行,队伍正前方,胖子家族的大旗迎风招展,旗面上绣的,是一头半梦半醒的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