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吴思焓建议,内战结束后建立起来的政府,首先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宪。招集所有参与反对朝廷而宣布自治地区的代表,共同组成一个类似于爵士会那样的机构,每个地区可派两名可以代言地方利益的代表参加,共同制订一个各地都能接受的律法。不设细节,只考虑原则和逻辑上的疏漏。此法建立后,各地具体施政办法不得脱离此律法,所以,此律法是国家最高律法,称之为宪。而宪法制订后,各地可以考虑将各地内部的其他法律的设立权限和治政权限,或者部分交给最高政府,或者自我保留。只要不违反宪法,则最高政府不得出面干涉地方自治。一旦立法权交出,则永远不得收回,所以各地在上交权力时,必须招集地方名流一块考虑清楚,而不是凭借一时头脑发热。
除了地方与最高政府的权力分配外,吴思焓还提议将立法,司法与行政权分开,彼此制约。立法交给由各地代表和爵士等组成的类似古罗马的议会,而司法最高权力在大理寺,行政最高权力归内阁。皇帝负责监督这些权力的实施并在文告上面签字。
对于后边的内容,晋王朱不感兴趣,反正谁当皇帝也轮不到他。但对于吴思焓所论述的最高政府与自治地方的权力分配,晋王朱非常支持。如果按照这个原则,此后半个山西和漠南四部所辖万里土地,实际上就归当地百姓所管理,只要不违那个所谓的什么宪,自己这个王爷,不,如果举义后就可以自称都督的权力并不比原来的王爷小。并且任免权不归朝廷,而是归地方爵士会的选举。儿孙们能不能继续当都督朱不敢肯定,但他敢肯定的是,如果自己响应了北平,战争结束后,这个都督自己能当很长时间,并且不必再害怕新皇帝的削番。
朱从报纸上抬起头,目光缓缓地看向了王府长史林仲达。而老狐狸林仲达的眼睛刚好看向他,二人目光相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怪不得沐冕和蓝玉响应得那么积极,原来大家看好的是这一条。朝廷和地方的分权。狗东西,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晋王朱笑着骂道。现在他不觉得冷了,脑门上慢慢有汗水渗出来,一股莫名的兴奋从心底涌出,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连窗外的寒风听起来,也比原来悦耳。
老狐狸林仲达咧了咧嘴巴,笑容依旧高深莫测。“我只是觉得《平等宣言》出来了,他们应该拿出点实际利益来换取诸侯的支持,没相到他们一下子拿出了这么大。这样一来,您的权力比原来‘关在王府里,不得干涉地方官员治政’大得多,也有保障得多。咱们不如打着响应《分权与制衡》原则的旗号出兵,让将来燕王当了皇帝,也不好反悔”!
“对,敲砖钉脚,让他们没办法反悔。咱们也发一个宣言,印到报纸上,说是支持《平等宣言》和《分权与制衡原则》,让天下知道除了燕王和湘王,我晋王也是个开明王爷。”晋王朱眉宇间的悒郁一扫而空,“明天一早我就聚集将士们说这个事情,这年头,谁起兵晚了,连自治这杯羹都分不到。”
参与不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而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分一杯羹。这一年冬末,很多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抱着这个目的宣布了自治。京城内的建文皇帝气得暴跳如雷,一道又一道圣旨催促在前线的李景隆和耿柄文迅速解决掉北平,给各地以威慑。现实却让他大失所望,讨逆军主帅李景隆面对着北平孤城,三十余日未能前进一步。非但如此,负责北向迂回,抄新政老巢怀柔的大将王浩临阵倒戈,带着两个师一个旅的讨逆军加入了北平保衞者行列,将居庸关到宣府三衞之间让出一大断空白地。拥兵在宣府三衞的威北军借势东下,前锋直抵白羊口,将怀来,延庆、怀柔等地牢牢地护在其羽翼下。
“逆贼”!皇宫内,建文皇帝望着朝廷越来越少的实际控制地愤愤不已。他不知道叔叔们到底在想什么,朱家的江山,能轻易让给他人么。如果皇帝只剩下了签字的权利,那他还能称为皇帝么。
“朱家的江山重要,可我和儿孙们的脑袋更要紧”,大宁城外,大病初愈的燕王朱棣苦笑着想。世事不由人做主,他没有牺牲自己一家,从而挽救整个朱家王朝的觉悟。自从近衞师长张正心陆陆续续将他昏迷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朱棣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他恨郭璞,恨得牙根痒痒。二十年来,朱棣苦心孤诣将亦师亦友的武安国拒绝在北六省之外,怕的就是手下弟兄们受了武安国的迷惑,动摇了自己在六省的统治。谁料到关键时刻,朝廷逼得郭璞走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走出去就难收回来。朱棣知道自己不能出面反对郭璞,如果在这时候自衞军内部出现不和谐声音,最后得益的肯定是朝廷。并且朱棣也不知道一旦此时和郭璞翻脸,麾下将领们到底支持郭璞的多些,还是支持自己的多些。郭矮子虽然一直没领过兵,可军中将领几乎都是他的好友,高级将领每人在北平都有产业。共同的利益面前,他这个临时被拥立起来建立新政府的首领,有可能被大伙抛弃。他朱棣嫌只能签字的皇帝权力太小,不在乎权力小的朱家子孙有的是,包括晋王和湘王。
所以好汉不吃眼前亏,按现在的局势,朱棣只能接受郭璞等人的推举。在大伙齐心合力推翻建文朝廷后,才能再徐徐图之。按那个出卖过他的妖僧姚广孝的说法是,先出了力,然后在制宪时凭借个人威望最大限度保障皇权,之后在慢慢将分出去的权力收回来。
现在朱棣回想起来当天战场情况,能清晰地推测出有人将自己亲临一线的情报出卖给了李增枝。而那个人最大可能就是姚广孝,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两边讨好,无论哪一边获胜都能捞到好处。但朱棣不想和姚广孝算这个帐,他在能下床理事后,亲自交待大伙放弃了对此事的追查,而把责任归结为某种巧合。姚广孝不同于麾下将领,这个贼秃是个游士,既到处出卖自己的智慧,凭借智慧投靠强者的毒蛇。只要你有把握证明自己的强大,就能永远使用他的智慧。而麾下将领不同,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力,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刻,他们会尽量凭借良知做事,而不是盲从。
现在朱棣急需要做的事,是在自衞军中加强自己的威信,从各方面将郭璞的风头压下去。解决大宁守军,回师北平,击溃李景隆,以新政的救命恩人形象重新出现在北平众人面前。这是他在病榻上想到的复辟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的步骤更难,更艰辛。但朱棣倔强的告诉自己要坚持,坚持将朱家对这片江山的控制权夺回来传给子孙后代,无论这条路多么难,要流多少人的血。
他是朱元璋的儿子,这是他对家族应尽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