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碧血(七)(1 / 2)

酒徒 3089 字 3个月前

冬末并不是海战的最佳季节,季节交错之时,海面上风向变化也趋于剧烈,舵手很难找准上风口。对于风帆战舰而言,正确的风向则意味着胜利的一半。孟加拉湾,阿拉伯舰队总指挥官侯塞因在舰长室来回踱步,临战的紧张让他烦躁不安。他反对这次远征,他个人认为,与其调动如此庞大的舰队去招惹未知的东方古国,还不如按照这去年流传开的航线,绕过云飞角和非洲,把舰队开到地中海去欺负那些信奉上帝的国家。至少那样胜算大,并且可以报复几次十字军东征给穆斯林们带来的苦难。

可惜没有人考虑他的意见,帝国贵族眼中只看到了瘸子的强大和东方的富庶,大小王公们联合起来,强行通过了东征的决议。二百多艘战舰,七十多艘运输船,浩浩荡荡沿着阿拉伯海杀向东方,风帆遮天蔽日。而他,侯塞因,作为一个军人,不得不服从命令,来指挥这次没有任何把握的远征。

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财富。清凉的海风从窗子中吹进来,翻动侯塞因放在桌面上的《水师操典》,操典是由汉语翻译过来的,出自东方人的“水师学堂”。据说作者就是自己即将面对的死敌,大明水师主帅曹振。想到即将和自己的老师拼命,侯塞因更加烦躁,恨不得找个人来痛打一顿,借此发泄心中的压力。

一个多月来,海战打得太窝囊了。双方第一次正式接触发生在深冬的一个雾天,侯塞因麾下的一个分舰队与曹振麾下的伏波分舰队海上遭遇。阿拉伯舰队方面由达多火尔罕指挥,四十艘战舰和十五艘纵火船挑战大明舰队宋挺将军指挥的三十艘军舰和六艘纵火船。在战船数量大占优势的情况下,被大明舰队打了个落花流水。阿拉伯分舰队沿着海面逃窜一天一夜,五十五艘战舰沉没七艘,被俘虏两艘,二十多艘重伤,旗舰被夺,舰队指挥官达多火尔罕回到港口后第二天就不治身亡。此战阵亡士兵高达两千多人,严重挫伤了阿拉伯舰队的士气。很多士兵私下流传大明舰队有巫师保护,战船速度在海上像骏马一样,炮弹根本追不上。

为了鼓舞士气,七天后侯塞因派麾下干将姆巴拉沙带六十艘战舰进攻锡兰山,在半途中与打着烈焰凤凰旗的沐家舰队相遇,在以六十战舰对三十五的优势下,双方缠斗两天一夜,最后因为炮弹打光而各自撤回。表面上未分出胜负,但此战穆斯林舰队损失战舰三艘,受重伤战舰却高达三十艘之多。几乎让一整支分舰队失去了战斗能力。

第三次交手几乎与第二次交手发生在同时,大将伯鲁丁带领二十艘战舰护送四十艘运输船向甘巴里给军队运送补给,在中途与南洋叶家麾下的私掠船队相遇。令阿拉伯人目瞪口呆的是,叶家私掠船队提督周舟带领麾下的杂牌军云梦、烈风、镇和、龙翔和白狮子号五艘私掠船主动向数倍与己的阿拉伯舰队发起了进攻,打了伯鲁丁一个措手不及。等阿拉伯护衞舰队缓过神来,六艘商船被私掠舰队焚毁,周舟带着私掠船顺着海风扬长而去。

后退一步是故园。这句打在大明舰队桅杆上的旗语让阿拉伯人胆寒。侯赛因预料到此次远征代价沉重,却没料到大明舰队的士气居然高昂如斯。除了正面的强大对手,让侯塞因觉得胆寒的还有徘徊在他身后大洋上的幽灵,一个独臂的指挥官。虽然到现在为止侯塞因都没弄明白对手的姓氏发音到底是“邵”还是“肖”,但当年双方在海上那场遭遇战至今如噩梦一样铭刻在侯赛因心中。现在,那个独臂船长又来了,带着他的新舰队,幽灵一样频频出现在侯赛因的补给线上。甘巴里,阿里巴丹,野山,漠尔漠斯,一个多月来,补给线沿途数个港口遭到独臂船长的袭击,他总是隐藏在港口外某个角落,半路上拦截阿拉伯人的商船或者运输船,然后趁半夜涨潮时将俘虏船送回港口。当然,这些俘虏船都是被灌满鱼油的,一旦进入港口就会引发熊熊大火。逃避不开的商船、战舰全都葬身火海。半个多月来,沿途港口被独臂船长搅得风声鹤戾,那些炮台半夜一听到动静就向海面上胡乱开炮,几度误伤了自己舰队。

这种情况下,趁现在穆斯林舰队舰船数占优势与对手来一场大会战,速战速决已经是侯塞因的唯一选择。他希望自己和对方像传说中的英雄那样,一次分出胜负,战败者再不与胜利者纠缠。眼前的形势十分糟糕,脆弱的补给线,陌生和水文风向,还有节节败退的陆军,无一条件对自己有利。不与对手来一场大战,光是拼消耗,穆斯林舰队也要被自身的规模拖垮。

所以侯塞因这次点齐了全部兵马,带上了最大限度度的弹药,直扑翠鱼嘴。那里是孟加拉湾的海上枢纽,自己切断那里,就等于切断了南巫里和锡兰山,加尔各答等地的联络。此港的战略地位令对手不得不救。

“乒”,前方的第一分舰队放出了信炮,将侯塞因从沉思中唤醒。信号兵匆匆跑进船长室,大声汇报:“前方发现大明舰队,数量庞大,正迅速向我舰队靠拢”!

“挂旗,列队,准备决战”!侯塞因大手一挥,发布的战斗指令。抓起望远镜走上甲板。盼望中的决战时刻终于到来了,望远镜里,悬挂着大明日月旗帜的舰队跃上涛尖,前锋,中央,后衞,三支舰队斜斜地插向穆斯林舰队的左上角,准备抢夺顺风位置。

“挂旗,前锋舰队迎战敌舰队前锋,后衞舰队迎战敌舰队后衞,集中火力围攻,打掉敌舰队后向中央靠拢”。侯塞因大声呐喊道,传令兵挥动信号旗将命令传上了望斗,了望斗上,信号长指挥士兵,将一串串命令挂起在旗舰主桅杆上。穆斯林舰队战船多,侯塞因把获胜的希望寄托在群殴上。

华夏号旗舰上,大明水师主帅曹振微笑着放下望远镜。一百六十七对一百二十,从了望手统计的数字来分析,穆斯林舰队准备孤注一掷了。这也许是风帆炮舰出现以来的最大一场战斗,临战的兴奋让他豪情万丈。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羽扇纶巾,雄姿英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自己的年龄远远超过了周公谨,算起来比当年老将黄忠也差不了不少,但心中那份男儿豪情却是相同的。周公谨保存了一个割据诸侯,自己却参与、见证、并辅佐了一个民族走向复兴。“发信号,告诉各舰队按原来方向前进,时刻注意风向变化,临战自决,随机应变。”

零星的信炮声和激昂的唢呐声从华夏号上响起,前锋和后衞舰队遥相呼应,各带着三十艘战舰排开阵型。风帆战列舰、护衞舰,一艘接一艘快速向敌舰队上方插去。甲板上,大副站在主桅杆下,随时准备根据风向变化做出反应。首炮旁,操炮手甩掉外套,光着膀子摇动手柄,将旋转炮台上的两门主炮对向船头偏右位置,炮口高度随着战舰的前进不断调整。炮台后,司炮长手握令旗,激动地盯着越靠越近的敌舰,耳朵竖起来,等候船长的攻击命令。

等待的时间是那样漫长,双方的炮手几乎都耗尽了耐心。太阳跃出彤云的时候,第一发炮弹从大明前锋舰队的武威号射出,炮弹在半空中画了条漂亮的弧线,拖着长长的烟尾扎进了阿拉伯前锋舰队中,巨大的水柱从海中冲起来,战舰在浪尖上跳动。

“乒”、“乒”、“乒”,水雾弥漫,巨大的水柱一个个围着阿拉伯舰队激起,一艘战舰的侧舷被击中,弹片在船舷上开了个巨大的口子,带着碎木冲进船舱。甲板上,数个阿拉伯战士倒了下去,血顺着甲板缝隙落入下一层。二层甲板,手窝火捻的炮手被血淋了满脸,不敢分神去擦,眼睛直直地盯着远处的大明战舰,等待对手闯入自己的射程。而对手却不讲究半点骑士精神,利用舰首炮射程长的优势,在侧舷炮射程外不客气将炮弹接二连三打过来,根本不给阿拉伯战舰还手的机会。

二十分钟,令人窒息的二十分钟,阿拉伯前锋舰队指挥官瞻思丁眼睁睁地看着己方一艘战舰一炮未发就被人打成了筛子,高耸的船尾慢慢向水下沉去,失去控制的船头扬起来,将甲板上的士兵从炮位上摔下。后面的船只为了避免和此船相撞,不得不调整航线,队形出现散乱,整支舰队不得不放慢速度。对手的舰队得势不饶人,加速向上风口闯去,侧舷慢慢与阿拉伯舰队形成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