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施主觉得,这句话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冷月答得毫不犹豫,“命。”
方丈像是全然忘记了还拴在脖子里的麻绳,眉眼间浮出些许欣慰之色,微微点头,追问道,“为什么?”
“这有什么可为什么的,你刚才自己说的啊,它一个顶人家七个嘛。”
“……”
景翊低头揉了揉鼻子,掩去一抹没憋住的笑意。
这世上所有想对他媳妇玩循循善诱这一套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以心服口服的惨败收场的,如今看来,估计连菩萨下凡也不会有例外发生了。
方丈噎得连念了两声阿弥陀佛才缓过劲儿来,勉强点头,“冷施主这么说,也对……贫僧劝张施主早登极乐的时候,也是用这句话开的头。”
方丈说到这儿,就用一句佛号收住了声。
神秀也跟着宣了声佛号,景翊微微蹙眉,看起来也是心领神会了,就剩她一个人是云里雾里的。
冷月耐着性子道,“然后呢?”
“你们猜啊。”
“……”
眼瞅着自家媳妇的脸色由粉转黑,景翊生怕冷月火气一上来力气也跟着上来,她要是手上一紧……
景翊赶忙把还捏在冷月手中的绳头接到了自己手里。
“我猜我猜……”景翊一边好脾气地两头赔笑,一边道,“我猜,然后师父就跟张老五提了慧王,说慧王是个多死心眼儿的孩子,他跟慧妃有过一出的事儿慧王肯定想什么法子都会埋得严严实实的,万一埋不严实,就得死一大片人,反正他都这把年纪了,日子本来就不好过,索性早点儿到下面陪陪孙子好了,再然后张老五觉得师父说得也挺对的,再再然后就一头撞死了……对吧,师父?”
方丈带着些微赞许的意思“嗯”了一声。
景翊这话说得糙得不能再糙了,但也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冷月不但听了个明白,还想了个明白,用最直观的方法来说,那就是方丈跟慧王是穿一条裤子的,而方丈与神秀是穿一条裤衩的。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方丈应完,又饶有兴致地道,“还没完呢,再猜。”
“……”
景翊哭笑不得地垂下目光,看向那根一头牵在自己手上,一头仍套着方丈脖子上的那根麻绳,“然后……慧王本来挺满意的,后来突然听说我被安王爷派到这儿来了,安王爷没跟师父你说到底是派我来干什么的,你也就没法告诉慧王,慧王心裏就那个挠啊……挠啊挠啊,挠得受不了,就硬着头皮抱着个张老五烧的瓶子找安王爷聊天去了,结果舍了瓶子也没套着话,到底还是担心张老五的事儿传出去,就让你早登极乐算了。”
冷月听着,偷眼瞥了一下神秀,只见神秀微微颔首盯着地面上寻常的一处,嘴唇轻抿,眉目间已是一片肃然。
不用景翊来看,她也能感觉得到,这些事神秀也是第一次听到。
“本来这事儿不至于这么麻烦……师父要是早把这事儿跟神秀师兄说透,他也不至于去行馆折腾那么一出,搞得礼部到现在还人仰马翻的,不可能不追究清楚了……”景翊说着,有点儿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声,“不过,以师父与神秀师兄的关系,你俩要是能把话说透,我媳妇就能吟诗作对了。”
“……”
冷月突然很想吟诗,吟一首关于一个剑客挥挥手就让周围的人死一大片的诗,但她更想知道,这师徒俩到底还有一重什么关系?
这重关系兴许不如师徒这么亲近,但似乎要比师徒关系更为牢靠,也正是这重关系驱使方丈长久以来为神秀精心收拾屋子,而神秀虽不情愿,却无法拒绝,甚至还不惜牺牲自己在空门中的声誉以求保住方丈在寺中的位置。
而且,听到景翊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师徒俩都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这似乎还是一重不同寻常的关系。
景翊却偏偏点到为止,只对着二人会意地一笑,亲切地拽了拽拴在方丈脖子上的麻绳,便道,“师父,你要不是真想立马就去西天拜佛祖,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我得先跟神秀师兄聊几句。”
方丈二话不说,从景翊手中接过绳子的端头,自己牵着自己悠悠达达地就走出去了。
景翊在门口巴着头目送方丈溜达回他自己的院子,才笑盈盈地关上门,转身来对脸色还是有点儿复杂的神秀道,“刚才说话说得嗓子冒烟了,能沏壶茶边喝边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