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推测是最顺利成章的,冷月能一下子想到这裏,景翊丝毫没觉得诧异,但还是用一种“你真棒”的眼神看着冷月,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光怀疑你们,不怀疑那个奉茶的人?”
景翊扬起嘴角,抬手戳了戳自己的鼻尖,有点无可奈何地道,“我就是那个奉茶的人啊……”
冷月狠狠一愣,“你奉茶?”
“不然呢?”景翊苦着一张脸,用一种认命的语调轻描淡写地道,“我们这些人来齐了之后先皇就把其他人都轰出去了,一间书房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我和几个皇子,然后坐在小炉上的水烧开了,茶盘里的东西都是备好的,一看就是要等水泡茶,就我一个当差的,我还能干站着等主子们去泡吗……”
景翊给先皇泡的茶,难怪……
冷月一时觉得,景翊这回的遭遇着实是把“出力不讨好”这句话的意义演绎到极致了。
“就因为这个,所以你的嫌疑最大?”
景翊似是犹豫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算是吧……因为查验发现壶里剩下的开水没有毒,杯子在泡茶之前我拿壶里的开水烫洗过,有毒也冲干净了,所以当验出来只有茶汤里有毒的时候,我的嫌疑不就是最大的了吗?”
冷月刚想点头,脑海中粗略梳理了一下景翊泡茶的全过程,却忽然发现景翊这番看似挺对的话里似乎还漏了一环,“茶叶呢?”
景翊再次对冷月投去了那种“你真棒”的目光。
“有毒的就是茶叶……”不等冷月问这毒茶是那个挨千刀的放到御书房的,景翊就已答道,“茶是成记茶庄的茶”
冷月又是狠愣了一下,转念想想,却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盛传先皇喜欢成记茶庄的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御书房里备有成记茶庄的茶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只是这种事儿好巧不巧地与先皇中毒身亡搅合在了一起,冷月总觉得哪里似乎有点儿不妥。
景翊显然是看透了冷月那张一下子写满问号的脸,嘴角微微一提,笑的一脸善解人意,“你也觉得这事儿好像很合理,又好像有古怪吧?”
冷月点头。
景翊像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回忆当年的腥风血雨一般缓缓地一叹,“那是因为这事儿本来可以闹得更大的……成记茶庄的主意是老爷子出的,帮手的是瑞王爷和安王爷,要是藉着成记茶庄的这撮茶叶把朝中门生最多的老爷子扳下去,把管钱粮的瑞王爷扳下去,把管刑狱的安王爷扳下去,你说朝里还剩下什么?”
冷月对京里错综复杂的官员分工不甚明了,但先前在苏州刺史衙门闲了仨月,对地方衙门的运转她还是有些了解的,一个衙门里最要紧的就是两件事,一个刑名,一个钱谷,搁到朝廷里应该也是一样,如果在朝中最坚实的一股力量被拔除的同时,掌管这两件事的人还可以听任摆布,那就算是名不正言不顺地坐上那把椅子,也没多少人敢挺胸抬头地说个不字了。
到那个时候,朝里就当真剩不下什么了。
冷月直觉得脊梁骨上一阵发凉。
她不得不承认,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实在太会过日子了,一撮茶叶,不仅毒死了先皇,还差点儿断送掉半个朝廷的性命。
“那……那些有毒的茶叶还没被人发现?”
景翊轻轻点头,“旁边正好有一罐江南进贡的茶叶跟这个品种一样,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两罐调换了,他们以为我泡的是那罐贡茶……那两罐茶叶光看不喝还是挺难分辨出来的,好在没人敢冒死尝毒茶的味儿,所以他们就认定茶叶里也没毒,只能是我在泡茶的时候下的毒了。”
这番调换,想必就是太子爷说的景翊往自己身上招揽嫌疑的法子。
这事景翊如今说来轻巧,当时那般情景,突然病愈的先皇又突然驾崩于面前,慌乱可想而知,景翊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权衡完这么多利害关系,做下牺牲自己的决定,又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有条不紊地把自己变成这场弑君大案的头号嫌犯……
冷月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在话本之外办得了这样的事。
一丝浓郁的敬慕之意刚从心裏升上来,冷月发誓,绝对还没有升到脸上,就已见景翊绽开了一个无比乖巧的笑容,邀赏一般地道,“我厉害吧?”
“……”
冷月手里要是有糖,一定会往他嘴裏塞上一颗。
这才是闹鬼了……
冷月有点儿心虚地板起差点儿涨红的脸,端出公事公办的语调道,“他们是不是因为在你身上搜不到证物,就把你软禁起来了?”
景翊怏怏地扁了扁嘴,还是点点头道,“还有家里……把家里里裡外外翻了个遍,顺了点儿值钱的东西,然后就这样了……”
“……顺东西?”
冷月狠愣了一下。
顺东西,那些人不该是找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