杵在四合院门口,宝柒满脸坚决。
见到她的硬气劲儿,方惟九眼睛一眯,将插在裤兜儿的手抽了出来,抬手拂一下她额角垂落的头发,一脸邪恶的低头。
“妞儿,后背有啥可看的?九爷身上最劲道的部位其实是——”
“方惟九!”一把拍开他的毛手,宝柒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没人儿跟你开玩笑,我在说正事儿。”
“正事儿?”
宝柒抬高了下巴,不服软。
今儿小结巴的话无意提醒她了,如果面前这个男人真是方惟九,那么他在泥石流的时候,被车窗玻璃插伤过的后背上,一定会疤痕或者印迹的。她记得非常清楚,那块儿玻璃那么长,插得那么深,差点儿要了他的命,绝无可能伤疤会消失。因此,两个人哪怕长得再像,不可能连身上的伤疤都会一模一样。
“真要看?”方惟九勾起了唇。
“我必须看。”
与她的目光对视几秒,方惟九浅浅一笑,一张俊脸在阴霾的天光之下特别的生动,眼睛的无奈也无处躲藏。
“行吧,上车去,九爷就脱给你看。”
嘴上带着笑,方惟九边说边伸手过来拉她。
这一回,宝柒没有推开他的手,任由他拽着自己塞进了停在旁边的汽车里。
“我脱了!?”凑近她的脸,方惟九戏谑的笑。
抿紧了嘴唇,宝柒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目光无喜无怨,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感觉不像在看男人脱衣服,而是在进行一个国宝鉴定般认真。
“你这个小妞儿,还真不懂得害臊呢?!”
一颗一颗解着衬衣的钮扣,方惟九俊朗的脸上布满了促狭的笑意。不过,他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却没有能够逃得过宝柒的眼睛。心裏一动,她盯得更认真了。老实说,男人的身材真挺好,胸前结实的肌腱块儿性感得晃眼睛,她耳根稍稍有些发烫。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偏开头去,然而,再睁不开眼睛,她也必须看完了再说。
她相信,答案一定和自己想象的一样。
修长的手指往两边儿一别,方惟九神色轻松地甩开了脱下的衬衣,在她赤|裸裸却不含任何杂质的目光注视下,叹着气潇洒地转过身去。
“看吧,要看什么?真不知道你这妞儿怎么想的,对男人的背感兴趣。”
戏谑的说着,方九爷没有半点害臊。
盯着他的后背,宝柒瞪大了眼睛,心裏的希翼瞬间被抛入了彻骨彻寒的冰窖里。幻想,期待,想象通通都被打破了,喉咙里像堵塞了一块儿无法粉碎的大石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一秒……
二秒……
三秒……无数秒,她还在愣愣盯着他,整片儿天空都在她的眼前旋转。
良久……她终于四肢无力地瘫软在了椅背上。
和她料想和完全不一样,方惟九的后背上,除了大小不等明显的划伤性淡粉色伤痕之外,确确实实有一条长约二十厘米左右的凸型狰狞伤疤横跨着,真实的述说着那一场凶猛的泥石流留下来的深刻烙印……
他果然是方惟九。
那么,他就不可能是上野寻了。
上野寻在直升机上爆炸身亡了,那么她的二叔……还有生还的可能么?
“小妞儿?”
方惟九狭长的目光有些复杂,手指头碰了碰她苍白的脸,目光里流露出几丝疑惑,“你咋了这是?嗯?”
掀了掀嘴皮儿,宝柒眼睛有些涩得发慌。她想努力睁开,眼皮儿却酸得不行,打量着男人狐疑的俊脸,她愣呆呆着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人,从希望到失望的痛苦,比从来都没有过希望会难受很多……
一时之间,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难道真的都只是她的猜想么?那小结巴对再次回来这个表哥的怀疑,又该如何去解释呢?
左思右想不得劲儿,她的脑子,完全被自己给弄乱了。
深呼吸一下,与方惟九关心的目光交织了几秒,她堵在鼻腔里的浊气吐了出去。缓缓侧头,手指却紧紧扣在车把上,“方惟九,不好意思了。我想,是我猜错了,我以为你……”
“以为我是我哥?上野寻?”方惟九接过话茬,勾着邪气的嘴角,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诶我说小妞儿,你该不会对我哥也有什么想法吧?怎么无时不刻不对他念念不忘啊?嗬,真伤九爷的心,敢情你就不乐意是我一样。”
“没有!”抿了抿唇,宝柒扯出来的笑容,又沮丧又无奈。瞥瞥他的脸,瞥瞥他赤|裸精壮的胸腔,瞥瞥他近在咫尺的胳膊,宝柒稍稍有些缺氧。
“那啥,麻烦你先穿上衣服吧?”
“奇了怪了,不是你丫让我脱的么?”方惟九舔舔唇角,特勾魂儿地对她笑笑,一口灼热的呼呼就喷在了她有些泛红的小脸儿上,光裸的精壮上半身更加贴近了她的身体,距离越来越近,他压得也越来越紧,语气也十足的轻佻了起来,“喂,小妞儿,你还想不想看九爷哪里?”
“没了!”
“诶,我寻思着你得拿九爷跟你家大首长比比,谁家伙霸道?”
“滚!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我先走了!”他的话一入耳,就像惊雷劈过脑子,宝柒忙不迭地推开他横在面前的手臂,转过身体就去拉车门儿。
“唉,别走啊!”
笑着打了个哈哈,方惟九一把拉着她别扭的手腕,然后浅叹了一口气,快速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来穿好衬衣,慵懒的动作里除了笑容,还有掩饰不了的失落,“行了,宝贝儿,拧个啥劲儿啊,我穿还不行么?!”
拧?谁跟他拧了?
宝柒的思维一时半会儿还未从失望的打击里回神儿,蹙着眉头又锁定他看了好几秒后,冷不丁又发问了,“你真的,确定自己不是上野寻?”
奇怪地瞥她,方惟九又好气又好笑地轻勾着唇,上半身陡然前倾,邪气又魅惑地对着她笑,“小妞儿,跟九爷较上劲儿了?我都说了,还瞎想啥呢?”
目光微暗,宝柒心尖儿一阵揪痛后,抬头按了按太阳穴,受不了又使劲儿揉了揉,再晃动了一下脑袋,好不容易压抑住了烦乱的心跳,勉强笑了笑,眉头却没有办法再打开了。
“我以为……他还在。”
“小妞儿……”方惟九凑近了她的脸,凉薄的唇离她的脸蛋儿不过半厘米左右,呼吸可闻,“不要再去念叨一个死人了,九爷我活生生在你面前,为啥就不能多瞅我两眼呢?”
“切!”宝柒伸手推了他一把,“行了吧,不跟你贫了,我得回家了。”
冷不防被她推开,方惟九皱了皱眉,直起了身来,“成,我送你。”
“不用了,我的车就停在那边儿。”宝柒随手指了指巷子里离这不过十来米远的汽车,收起了怔愣和失望,脸上反常的平静了下来。
“你状态不太好啊,一个人不安全。”
神经又绷紧了,宝柒冷着脸,“真的不用了!”说完,她顾不得再去看方惟九的表情了,知道自己的脸色铁定很难看,垂下头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宝柒——!”撑在车窗上,方惟九叫住了她。
宝柒转过头来,眼睛里全是疑问。
目光微闪,方惟九笑意捏了捏自个儿的鼻子,意有所指的暗示她,“有件事儿我想问你。你说你吧,就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为啥冷枭他每次都能掌控你的行踪么?”
心裏一凛,宝柒直视着他,“你什么意思?”
轻吐了一口气,方惟九似笑非笑,“九爷就是替你着想么,觉着他人都没有了,你还被蒙在鼓里不厚道。小妞儿,摸摸你脖子上的戒指吧,那裏面被他置入了据说最精细的定位跟踪和窃听系统……”
脑子‘嗡’了一下,宝柒定定看着他。
这事儿对她来说,其实不算太过意外。之前就有过诸多的猜测和怀疑,只不过他没有承认,她也没有太多去考虑罢了。手指抬起来,宝柒慢慢地摸索到了挂在脖子上那个用红绳系着的戒指,愣了好一会儿,眼睛里又浮上了一层湿意。
“你怎么会知道?”
“这就是九爷的本事了,小妞儿,你就不在意么?”
在意么?不在意么?宝柒说不清楚。
要换了那个时候,她肯定得找冷枭闹腾一番才能了事儿。然而此情此景,人都已经不在身边儿了,一个戒指反倒成了最甜蜜的念想。但凡是个正常人,又怎么会去计较那点儿实事上微不足道的束缚呢?
望了望没有云彩的天空,宝柒苦笑着吸了一口气,声音浅淡而沉重。
“方惟九,你说这有啥关系呢?戒指上追踪哭,不过是我二叔对我关心的一种方式罢了。他瞒着我是因为了解我的性格,他监控我更是因为他爱我。对于我来说,如果他还能活过来,我愿意每天24小时由着他来监控,每天24小时每分每秒都不再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哟,好深情的告白哦,他要听见了,指不定得乐成啥样儿呢?”
语意不详地揉着额头,方惟九偏着头看着她。而说完那席话的宝柒,已经转身离去了。看着她恨不得赶紧离开他的小动作,他又无奈又苦涩。
笑了笑,目光尾随着远去的汽车,他点燃了香烟。
再坚强到底也是一姑娘,又何必死撑呢?
回到冷宅的宝柒再次致电了小结巴,得到的回复并没有什么差别,找不到由头的她像只被蜜蜂蛰了屁股的无头苍蝇,坐不是味儿,站不是地儿,再次做了整完的恶梦后,又爬起来抱着膝盖寻思上了。
二叔,真的死了么?
为啥她就是觉得这事儿不那么自然靠谱?
静静的夜里,她静静地将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进行了串联,在体会了无数次‘心如刀绞,大悲无泪’的痛苦回忆之后,她再一次在心裏筑起了一项认定。——冷枭他,肯定没有死。
怀疑这种因子就像毒蛇,一旦从心裏长了起来,就活生生盘踞在那个地方了,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她被这种来势汹汹的第六感折腾着,自己也非常的无奈和奇怪。
没有铁证来支持她的判断和认知,仅仅只有一种源自于潜意识的心理感受……那种感觉反映到大脑神经末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左右她的思维。
如何冷枭还活着,他会在哪儿呢?
他会不会正面临什么危险,等着人去解救他呢?
暗夜里,她的手指不停捻着床上的被角儿,脑子里片时片刻都不得安宁。
宝柒是个固执己见的姑娘,心理一旦有了认定和开端,只要没胆得出结果来,她怎么都无法摆脱这种桎梏了。
在又一次失眠了整晚之后,她清晨醒来便守在了冷老爷子的卧室门口。
“爸,冷枭他……可能没有死。”
愣了愣神儿,冷老头儿瞧着她,“这话怎么说的?”
迎着他突然热切的企盼目光,宝柒下意识地垂了垂眼皮儿,“这个……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和判断,我的第六感向来都挺准的,爸,要不你派人去找找他吧?!”
“唉!”冷老爷子叹了。
掩饰着心裏的酸楚,宝柒尽量让语气平和,“爸,你觉得呢?!”
睨着这姑娘越发单薄的身子骨,冷老爷子脸上的希翼消失了,憔悴的眼神色又暗了几分,再次重重一叹,“小七啊,我看公司的事儿你就先放一放,在家里带着孩子好好休息几天吧,你太累了……”
他没有明确回答宝柒,不过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老头儿觉得她太累了,思想产生了幻觉?
不!不!不!
再次否认了这想法,宝柒揉着额头,在冷老爷子关切的目光尾随下回了自己的卧室。她觉得自己不仅没有病,实事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冷枭他一定没有死,一定就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里……说不定,他正等着别人去发现他,去解救他。
抱着这种奇怪的心理,她十分钟后又拨通了范铁的电话。
“喂……”
范铁那边儿,有军用直升机浓重的轰鸣声,对话听不太真切。
吸了吸鼻子,宝柒握紧了手机,提高了音调,“范队,我觉得冷枭他没有死。”
“喂!七七啊,你稍等一下啊!”范铁那边儿实在太吵了,他走开了一点儿,隔了十来秒才又喊她,“七七,我刚正准备关机呢,我要执行任务去。你要再晚点儿打来啊,我就离开了。你听我说啊,枭子的事儿你节哀吧,……已经过去了,甭多想好吗?!”
“哦!”还是不相信。
紧揪着手机,宝柒心裏说不出来的难受,忍不住又问了一嘴,“范队,你还有几天就要结婚了,执行啥任务这么急啊?不是在家筹备婚礼呢吗?”
“婚礼都安排好了,我临时任务,要去趟天蝎岛。”
又是天蝎岛?
江大志去了天蝎岛,现在范铁也要去天蝎岛。
那,冷枭会不会在天蝎岛?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下意识跳入她脑子里的,把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不过话又说回来,天蝎群岛确实是一个没有纳入地理版图的特殊位置,如果说冷枭他真在国内的哪个地方能不被冷老爷子的人知道……那么,天蝎岛将会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她没法儿去细究自己为啥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虽然有些玄幻,可她还就想这么幼稚一回了。于是,就在范铁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她叫住了他,“范队,你能带我去天蝎岛吗?我马上赶过来。”
“你要去?”范铁显示吃了一惊,缓过劲儿又失笑不已,“七七啊,我是去执行任务,不是玩。我知道你现在心理不好受。这样儿吧,等这事儿完了,我带你和小井去天蝎岛逛逛……”
咬着下唇,宝柒直入重点,想探他的语气,“范队,你接受的……是谁给指派的任务?”
“七七……”范铁无奈地呻|吟一声儿,“你今儿是怎么了?这是机密,你懂的。”
机密?!心裏微微一窒,宝柒轻叹,“是,我都懂。范队不好意思了,祝你一路顺风,赶紧回来娶了小井。”
“嘿,知道了,咱回头见面再说。你要没事儿啊,多去四合院里转转,替我看着点小媳妇儿啊。”
范铁笑着挂掉了电话,宝柒的世界又沉寂了。
难道身边的人裏面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人相信冷枭他没有死吗?
抱着双臂在窗户边上呆了一会儿,她又昏昏沉沉地下楼吃完早餐,才去了婴儿房看孩子。
这些日子,大鸟少爷和小鸟少爷又长壮实了不少,一个正酷酷的盯着天花板出神儿,一个正笑眯眯地吮着手指头吃得津津有味。缓缓坐在婴儿床边儿上,宝柒将小鸟的手指从嘴裏拿了出来,自言自语地说,“儿子,你们相信爸爸他还在吗?”
实在找不到同谋,她只有找儿子说了。
当然,她心裏知道儿子不会回答她。
然而不曾想,听了她没头没脑的话,正在看天花板的大鸟转过头来了,小手并着小脚蹦达了一下下,样子像是真有响应一般。而小鸟的笑容则更甜了,笑得四水顺着小嘴巴便溢了出来,更像是对她的回应。
握了握拳头,宝柒心裏知道儿子的反应和她的问题之间其实并无关系,但她脆弱的心脏需要这样的支撑,她就是认定两个儿子也相信她的直觉了。
“宝贝儿,你们兄弟俩也是这么认为的是不是?”
“……”两个孩子欢腾的蹦哒着。
“好,我就当你俩都这么想的。”
定定的看着两个稚子,她再三考虑之后,站起了身来,做出了一个重大又艰难的决定。
给育儿师交待好了儿子和小雨点儿的事情,她又给现在管着冷家事务的兰婶儿交待了一些家里的杂事儿,就给冷老爷子挂了个电话,告诉他说自己准备出差两天儿,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这样的冲动,除了十八岁那时,很久没有过了。
但她现在需要这样的热血和冲动。
没错儿,她一定要去天蝎战队。
她不想去考虑自己到底哪根神经搭错线儿了,也不去管到底吃错了哪门子药,反正就是冲动来势汹汹,如果不去天蝎岛,她一定会焦躁至死。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固执又死心眼的女人。
然而,都说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回她还非得跳一下黄河不可了。
不过话虽如此,天蝎战队是她想去就能去的吗?
暂时不说她仅仅知道它大概的方位,就算她知道在哪里,也绝对是进不去岛上的。
怎么办?
在这种时候,她只有一个人可以找了!
姚望。
热血和冲动左右着大脑,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左右,她的坐驾出现在了天鹰战队的大门口。
门口的哨兵不认识她,不过听说她找副队,还是很快就挂了一个内线电话进去。约摸过了三分钟,姚望就小跑出来了。
穿着一身儿沙漠迷漠作训服,戴着奔尼帽的姚望风尘仆仆。在冷枭出事儿之后,谢铭诚将天鹰战队的事务交给了另外一个副大队长,自己去了红刺总部。虽然姚望只是一个差不多相当于闲职的副队,可事儿也明显多了起来。
双臂撑在她的车窗上,姚望俊朗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喂,有事儿找我打个电话就行了呗,干嘛大老远的自己跑过来了。”
手指紧紧握在方向盘上,宝柒的心脏持续挂档在某个不着地儿的点上,眯眸看着姚望清俊阳光的脸庞,心已经飞到了天蝎群岛上了。没有跟他客套废话,她直接切入了正题。
“姚望,我准备去天蝎战队。”
“啊!?什么?”
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姚望面上的笑容收敛了,锋眉轻轻蹙了起来。
“宝柒,你怎么了?出啥事儿了?”
咽了咽口水,宝柒轴着劲儿,“没多大事儿,我就觉得冷枭他没死,我有种感觉,他就在天蝎岛上……”
吐了一口气,姚望手指伸过去,重重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想什么呢?追悼会都开了,他要在天蝎岛,他能……”见到她变白的脸,姚望偏了偏头,将话锋绕了回来,“宝柒,咱先不说他究竟在不在,就说天蝎战队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尤其是这几天……”
“不,姚望,你听我说。”
撑着疼痛的额头,再次受到了别人否定的宝柒,心裏更加急躁了起来,“你现在不要问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感觉它就来了,强烈得我没压儿抗拒……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他或者没有办法出现,或者需要我们去救他,或者……”
“宝柒!”打断了她的话,姚望睨着她疲惫的脸蛋儿,眸底满是心疼,“你电视剧看多了,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狗血的事。接受现实吧!”
狗血么?接受现实么?
脊背僵硬着,宝柒将后背紧贴在了椅背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姚望,好半晌儿都没有吭声儿。
的确,这事儿任谁都会觉得荒唐。
一个已经死了,成了英雄,成了烈士的男人,他怎么会可能死而复生?
咬了咬下唇,她的心脏像被钢针来回穿插着,难受得透心儿都是凉意。沉寂了良久,她突然垂下头来,将瘦得巴掌大的脸埋在了捧开的手心裏,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从指缝儿里飘了出来。
“姚望,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疯了……可我真就这么想的。你了解我,如果这事儿我不亲自去看看,没有办法安下心来活着。姚望,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很难受,我快要死了……”
心下一痛,姚望盯着她沉默了两秒,拉开她的手,“我陪你去。”
不要说是一个天蝎岛,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只要她宝柒想去的地方,他姚望就会陪着她去。
“谢谢你,姚望……”宝柒抬头,泪水盈满了眼眶,到底还是没有哭出来。
抿紧了唇,姚望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倒回部队去请了假,很快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套挂着上尉军衔的女军官的作训服递给了她。然后,让她坐到了副驾位置去,自己进了驾驶室,飞快地发动了汽车引擎。
拿着久违的军装,宝柒目露讶然,“姚望,拿这衣服做什么?”
姚望望着前方的道路,神色凝重地解释。
“这样儿,我们先到津门,再寻一个理由过天蝎岛去。到时候我会给上头联系的,不过你已经转业了,又是一女的,在这紧张的时候,跟我过去会比较突兀,换上军装比较合适一点儿,就说你天鹰战队的干事。”
“噢,明白了。”宝柒了然的点了点头。
以前她去天蝎岛都是跟着冷枭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对于普通人,甚至普通军人来说,天蝎战队不仅是红刺特战队最神秘精锐的一支特战分队,更是整个部队最为保密的一个特战分队。
良久无言,宝柒靠在椅背上,侧过脸去蹙起了眉。
时光荏苒,今天的姚望早已不是当年在鎏年村的那个小屁孩儿了,他也能冷静自恃,他也能熟练分析局势了……假以时日,他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就连冷枭之前也说过,在他们新一代军官里,他和血狼一样,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想到这儿,她心裏激灵了一下,顺下头发,小声问,“姚望,这事儿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影响吧?如果有……”
“不会!”姚望没有看她,声音浅而淡,“我没有违反军规,去了津门,我会先征得谢队同意再过天蝎岛。你跟着我就行了,他不会知道是你。只要他不知道你要过去,就不会阻拦我。”
“这样啊?!”撩了撩头发,宝柒抿抿嘴,“姚望,谢谢你。”
“又来了。宝柒,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说谢。”
宝柒瞥着他,释然的笑了笑。
确实,她和姚望之间,说谢真太矫情了。
不管是冷枭,或者方惟九,他们谁都和姚望不一样。
同样儿,也只有姚望不会管她做得对还是错,不会管别人的看法或者事物的本质,永远只会站在她的一边儿,可以支持她的任何行为。
反之,她亦然。
这样打小建立起来的铁杆儿感情,不是任何情感可以取代的。
目光淡淡地扫过她变幻不停的小脸儿,姚望严肃的神色又放松了下来,嘴角一扬,轻问:“一直盯着我,又在想啥?”
牵着唇角笑了笑,宝柒把玩着手里的军装,“我在想,从津门到天蝎群岛到底要怎么走……我去的几次,却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你说我……唉!”
“应该距离公海不远。”
“我只知道群岛附近都是戒严的,不许任何船只靠近。不过我去的时候,都是直升机,也不好分辩位置……。”
呵呵一乐,姚望侧脸打量她一下,不免莞尔,“我差点儿忘了,首长夫人。”
知道他在开玩笑,宝柒忍不住笑了,咧着一口白牙,“甭取笑我啊,现在心情糟透了,指不定我还会揍你。”
见她心情放松,姚望神色也愉快了起来。
“反正你揍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随便了。”
白了他一眼,宝柒抚额,“看来你丫还挺记仇的?”
她说得煞有介事,姚望只是浅笑摇头不语。直到前方遇到了红灯儿,他在踩着刹车的同时才转过头来,蛮认真地瞧着她。
“该记的仇,必须记得。”
他表情带着戏谑,情绪更是自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是宝柒就那么不经意地从他眸底看到了失落。不自在地‘呵呵’了一下,她的笑容有些龟裂,接不上话了。
“呵呵……”姚望又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汽车很快便拐上了京津高速,一个又一个路口从车窗外掠了过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没有人再提到冷枭,也没有人提起任何不开心的事儿。只是不时回忆着儿时的鎏年村,盛开的野蔷薇花,还有念小学的时候,班里那个用袖子擦鼻涕的小男孩儿,往老师背上贴鬼画符的小丫头……
时间过得很快……
两个人轻装到达津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然而,到达不过半小时,他俩来时的想象都都胎死腹中了。按照姚望的想法,如果他坚持要去参加这次在天蝎岛的机密任务,谢铭诚是不会不同意的。因为在这次任务开始之前,他就征询过自己的意见,任务本来也需要精准的狙击手。但他当时考虑到宝柒在京都,直接拒绝了。谁知道他现在提出来,谢队却说什么都不同意了。
而且,他没有给姚望任何理由。
在姚望的再三游说下,谢铭诚还是咬死不同意,只说让他赶紧回天鹰战队去,这次行动的人选已经安排就位了,还十分委婉地提了一下,千万不要擅自作主。
姚望想不明白了。
而宝柒从他复杂的眼神儿里,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站在长长的海滩上,看着漫无边际的海岸线,想象着屹立在大海中不知何处的天蝎战队,宝柒的神色无奈又憔悴。
“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既然过来了,就当度个假。”姚望笑着安慰她。
宝柒抿唇摇头,“姚望,要不然我和谢队说说?”
“没用,他更不会同意你去。而且那边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俩不去更好,等行动结束的吧。”
“姚望,到底是什么行动你知道么?大江子和范队都过去了。”
正了正头上的军帽,姚望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小声说:“我只知道军令是从红刺总部直接发出来的,听谢队的意思,好像说配合海军打击海上盗匪……”
海盗?
宝柒看着姚望的脸,愕然了片刻。
“不会吧,这……调动这么多的人员去天蝎岛,就为了打击海盗?!”
“……谁知道呢?”
“嗬,更何况,什么样的海盗敢去偷袭天蝎岛?!”
就算天蝎岛比较神秘,海盗不知道是军用岛屿,但就凭它附近海域的戒严程度,稍稍懂事儿的海盗也不会去招惹了。做海盗的不去拦截有钱又有米的商船,谁会傻拉巴叽和部队扛衡?
她越发觉得诡异了。
“宝柒,不要再想了。”姚望的叹息声,随着他的有力手指落在了宝柒的肩膀上,“我陪你去海边儿走走吧?”
宝柒吸了一口气,换上平稳的音调,“嗯,走走吧。”
一路往海滩行来,看到记忆里熟悉的场景,宝柒心裏对冷枭的牵挂更甚了。
“那时候,我跟他来津门,也总喜欢在这儿散步。”
“哦?”
“他……在这边儿有套房子。”
“猜到了。”姚望笑着点头。
“姚望,你心裏也觉得我的想法很冲动,对不对?”
姚望沉默了一小会儿,缓缓点头:“宝柒,他不在了,是实事。不过你的脾气我了解,我也知道你心裏放不下。只不过,现在咱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真的活着,会回来找你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收拢了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宝柒看着远远飞翔的海鸥,声音更加低沉了几分:“姚望,我的心裏非常不踏实,说不出来的恐慌。”
搔搔她的头发,姚望失笑:“我能理解,可是……现在咱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过岛去么?”
扁着嘴巴摇了摇头,宝柒无奈叹息。
两个人静静地走着,此刻已经临近黄昏了,金黄色的太阳光热情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将身影拉得老长,还细软的罩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碧蓝深邃的大海,习习吹拂的凉风。
看着走在身边儿的小女人,姚望闭了闭眼睛,突然喊她。
“宝柒。”
宝柒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他,“嗯?”
姚望面上的神色不好辩别,脚尖小弧度地划动着脚下细软的沙子,小动作有些忸怩,在宝柒狐疑的目光注视下,心脏怦怦直跳。
说,还是不说?
他迟疑了好一阵儿,才收敛起了远眺的视线,认真盯着她说,“我其实想说……宝柒,你愿意将你未来的日子交给我来照顾吗?你,大鸟,还有小鸟……我都愿意……”
宝柒看了过来,目光有些变色。
见状,姚望心裏又紧了紧,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面对面盯着她的眼睛。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指的现在。宝柒,我可以等着你。等你从这段阴影里走出来,不管这个时间需要多久……我只是想你给我一个照顾你和宝宝的机会……”
“姚望!”
突然出声儿打断了他,宝柒的手指扬了起来,不过却不是指向他,而是怪异的指着他的身后。
姚望诧异地看着她,疑惑地问,“你见到什么了?”
“布兰登——!”辩不出喜怒的一声大喊,宝柒像是压根儿就没有听到姚望的心理剖白,突然就从他的身边儿快速地窜了过去,往他背后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背影追了过去。
目光一闭,姚望喉咙梗了梗,吐一口气追了过去。
跟在她飞快奔跑的身后,看着她被海风吹起的衣袂飘飘,姚望心裏七上八下直打鼓——他刚才说的那席话,她到底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
“布兰登,等等我!”
宝柒跑得气喘吁吁,捂着胸口直喘气儿,前面的背影终于停下来了。
“HI,你怎么会在这儿?”
转过头来的男人,正是那个传说中ZMI军情机关的特工布兰登先生。
看到他,宝柒心裏一缓,双手撑在膝盖上缓了一下气儿,才直起了身来,“丫怎么跑得比兔子还要快,你啥事儿这么着急?”
布兰登笑笑走近,“还真巧,我来执行任务。”
眉头挑了一下,宝柒觉得不可思议,“怎么着,津门开任务碰头大会?怎么一个二个都有任务,你们也有任务么?”
“额……”摸了摸鼻子,布兰登笑了,“还有谁也有任务吗?”
话到此处,看着慢慢走近的姚望,还有他身上笔挺的军装,布兰登蛮友好的冲他点头笑了笑,又问宝柒,“你过来有事儿吗?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眼珠子一转,宝柒狡黠地咬着唇,“有。”
“你请说。”布兰登始终带着笑容,灿烂的笑容此时看来,让宝柒如沐春风,严重点儿说,柳岸花明又一春也不为过。
“布兰登,我救过你是吧?”
“是。”
“你的本事挺大的,是吧?”
“这个……不算大。”布兰登说完,见到宝柒明显黯然的目光,立马又笑开了,“本事么还行,有事儿你就说。能忙的一定尽量帮你。”
一咬唇,宝柒歪着头,“你是特工,天蝎岛你知道吧?”
天蝎岛三个字一出口,布兰登的目光敛住了,收起了笑容,将她拉开走了几步,才小声儿说,“我的姑奶奶,你该不会是要……”
宝柒不打算瞒他,“我要去天蝎岛,你有办法吗?”
“天蝎岛可是你们红刺的地儿,你都没有办法,我……”
“我都不是红刺的兵了,而且,就算是红刺的兵,没有接到命令也是不能踏上岛子的。”
“那……”
“那什么那,你到底帮不帮?”
突然被她这么一凶,布兰登先生眼角抽搐了一下,“我想想办法啊,找找四爷。”
“四爷?!”难道是她……四哥?
“这样吧……”布兰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眼神微微闪过,凝重又认真的说,“你看天儿也晚了,你和你朋友先找个地方住一宿,我找四爷看看,成不成明儿通知你,行不?”
稍顿,宝柒点头,“行!”
事到如今,她只能无奈接受他的意见,因为除了等,再没有别的办法。
两个人交换了联络方式,布兰登冲宝柒挤了挤眼睛,就和二人友好地挥手再见了。
因为有了姚望在,宝柒没有住到炮楼去,而是就近随便找了一家宾馆,开了两个房间打算将就住一晚,等着布兰登那边儿的消息。老实说,对于她那个又怪又狠又难琢磨的堂哥,她真心不抱什么希望。
事情告一个小段落了,在宾馆餐厅吃过了晚饭,宝柒回到了宾馆房间,坐在沙发上,愣愣望着窗外的雨夜,她心情十分低落。
姚望替她烧了水,盛在洗净的杯子里,递到她手上,顺势坐在了她的旁边,“宝柒,那人靠谱么?”
宝柒神色黯然,捧着杯子嘟囔,“大概……靠谱的吧。”
说完她浅浅触杯喝了一口水,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扭过头去直视着倚在旁边的姚望,眉头皱了起来,“对了姚望,刚才在海滩上,你给我说什么来着?大鸟和小鸟怎么啦?”
她果然没有听明白。
胸腔一阵阵激荡着,姚望清了一下嗓子,却说不出刚才那番深情的话来了。在海边落日霞光下突然鼓起来的勇气勇气,就那么歇菜儿了。
“欲言又止!干嘛呢?”宝柒放下杯子,“别支吾,有事儿就说。”
盯着她友好平和的目光,姚望有些尴尬,摸着鼻子迟疑了半晌,才不好意思地说:“我说,我说,我挺想做大鸟和小鸟的干爸,以后照顾他俩来着。”
宝柒盯着她,笑容满脸,“瞧你说的,这事儿还用说么?必须是干爸。”
牵唇浅笑,姚望突然又唤她,“宝柒——”
“嗯?”
睨着她的脸,姚望目光越发深幽,“你今后,不打算再找了?”
皱了一下眉头,宝柒没太理解,“再找什么?”
喉结滑动一下,姚望睨着她停顿了两秒,慢吞吞地声音里,写满了迟疑,“不准备再给大鸟和小鸟找个爸爸吗?”
心裏突地一窒,宝柒懒懒躺着的身体挺直了。因为担心冷枭而游离的神思都回来了,作为女人,她又怎么不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呢?!
气氛,稍稍僵滞了几秒。
姚望静静望她,他在等着她的回答。而宝柒蹙着眉头,在考虑要怎么样才能不伤感情的拒绝他的好意。
不管世上还有没有冷枭,宝柒心裏比谁都能确定——她,绝对不会再给大鸟和小鸟找个爸爸了。而姚望,在她心裏铁哥们儿的位置,也永远都不会改变,更不像让这份感情有任何的变质。
捋捋发,她轻柔的出声儿。
“姚望,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相信冷枭他一定还活着。更何况,你不是也说了么,你是俩孩子的干爸,就算他们爸爸不在了,还有干爸,也挺好不是?”
姚望愣了一下,与她对视着,心裏苦笑。
“对!”
抿嘴笑笑,宝柒双手搭在自己膝上,突然站起身来走向了黑漆漆的窗边儿,‘哗啦’一理将窗帘彻底拉了开来。深深嗅着海边儿独有的海味儿,她的声音悠扬而坚定。
“我相信,一定会找到他的。”
微微倾身,姚望看着她迎着夜风的背影,喉咙卡壳般梗住了。好一会儿,手掌半握成拳抬到了唇边儿,轻咳了一下。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儿休息吧,我过去睡了。”
宝柒转头笑笑,“好。”
“宝柒,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陪着你。”
喉间哽咽了一下,有那么一刹那,面对这样的姚望,宝柒有一种无从招架的感觉。
他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她又拿什么去拒绝?!世界上任何物质都是有价的,唯一一个不能等价偿还的东西便是情感。她同样儿关心姚望,希望他能过得很好,寻到一份属于他的感情,为了他,她照样什么都可以付出,唯独付不起感情。
姚望,对不起了!
眼皮儿缓缓垂下,她没有说话。
任何语言,其实都不妥当。
笑着牵了牵唇,姚望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膀,“宝柒,别这个样子了,你想多了,咱俩永远都是好哥们儿。”
抬起头与他平视,宝柒笑笑:“嗯,一辈子的好哥们儿。”
笑着挑挑眉,姚望再次见到她眸底的晶亮,忽然感慨了。
他刚才的那席话太过突兀了,差点儿就影响了两个人的感情。宝柒是一个什么样儿的女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即便没有了冷枭,她又能接受谁呢?
曾经的他,有着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办法让她属于自己,更何况是现在已经属于冷枭的她?
有些人,错过了一时,就是错过了一辈子。
缘份,最是勉强不得。
心慢慢化成了水,他看着宝柒,眼神儿清澈了起来,“洗过澡好好睡一觉,相信明天一定会晴空万里。”
宝柒吸了吸鼻子,“嗯,你也去睡吧。”
走了几步,姚望背对着她,突然又补充了一句:“宝柒,我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有。”宝柒喉咙口堵得慌。
姚望站了两秒,拉开了房门。
在房门轻阖上的瞬间,宝柒吐出了一口气。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她心裏糟乱着如同翻江倒海。静寂了她一会儿,她才低着头,慢吞吞靠近大床。
‘咚’的一声倒下去,她狠狠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第六感再次生出了反应。感觉像被人盯着一样浑身不自在。手撑到床侧,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下一秒,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被昏暗壁灯下那一双紧紧盯着她的凌冽眼睛给骇了个半死。
噌地坐起身来,她差点儿没能吐出气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男人慵懒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好整以瑕地欣赏着她的窘态,二个字说得平淡无波,“等你。”
等她?!布兰登和他说了么?
咽了咽口水,宝柒抹了把头上的虚汗,看着他其实并不凶狠的眼神,无端端感觉着寒意,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就扼住了她的心脏。
抿着唇想了想,她卖乖讨巧,“四哥,你知道我的想法儿了?”
“嗯。”
一个字,从男人喉咙里溢出来,明明很轻很薄,却带着无法用文字描述的阴鸷,足够让她的血液冻结。要不是她明知道这个男人是她亲亲的堂兄,估计真会吓得掉床。
不过,他等她又是什么意思呢?
心裏忖度着各种可能性,宝柒不太敢正视权少皇的眼睛,只拿眼角余光瞄着面前这个俊如神邸却比魑魅还要阴煞几分的男人,探试性地询问,“四哥,你是来阻止我去天蝎岛的?”
“不。”
又是一个字,权少皇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突然邪气的勾了勾棱角分明的唇线儿,“恰好相反,我在等你醒过来,然而带你过去呢。”
什么?
太违反常理的东西叫着诡异,不太科学。
与自己的心理作战了几分钟之后,宝柒见他不像在开玩笑,虽然理不清他到底怎么想,声音好歹是稳住了,满是汗水的手心来回捏了捏,她不太确定的问。
“你说的……真的假的啊?”
“嗯?难道我的样子,容易让人产生不信任的感觉?”
废话,当然是。
背脊又凉了一下,尽管宝柒心裏真这么想,但在权少皇阴睛难测的浅哑声音里,有求于人的她,绝对不会说实话。
“哪有哪有,我连四哥都不信,还能相信谁呢?”
惯会说好话是宝柒自以为不多的优点之一,而且说出来又大方又真诚,从来屡试不爽能让人听着舒服。
不料,她的话刚出口,权少皇目光却变了。
一道锐利的视线射过来,几乎穿透她的大脑思维。
“少拍马屁,换衣服。”
一会阴一会阳的男人,实在太难琢磨了。
不过宝柒现在没功夫琢磨他,冷汗涔涔地抱着姚望留下的军装就去了隔壁的洗手间,等她慌慌张张地套上衣服再出来的时候,权少皇刚才还阴冷如地狱的声音,又变成了春风般的和蔼,“要不要叫上你的小情儿?”
小情儿?他说姚望……
心肝儿又是一抖,宝柒急忙摆手,“四哥你别误会,他是我的好哥们儿。行吧,我去告诉他一声儿。”
瞥她一眼,权少皇像是压根儿没听到她的解释,幽暗的眼眸深邃而复杂,“现在去天蝎岛会有一定的危险,你真准备带上他一块儿?”
有危险?!宝柒迟疑了。
再危险,她都必须去。可是姚望没有接到任务,更没有义务陪她去趟危险……
咬了一下唇,她找到纸笔写了一张纸条留在了梳妆台上,拍拍拍衣袖直起身来,“好了四哥,咱们走吧。”
如果她告诉了姚望,他指定不会答应她一个人过去。
留字条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深深瞥她一眼,权少皇没有说话,率先大步往外。
宝柒小跑着跟了上去,一打开房门再次愣住了。就像上次初见到权少皇的时候一样,在屋外走廊不太明亮的灯光下,站了大约十几二十个精壮身板儿的黑衣男人。那个阵仗瞧上去绝对的黑社会组织。
关于权家的种种迭事儿,她在临海渔村就听冷枭说过了。但尽管他们有权有钱有势,动不动就摆这样儿的大排场,她真心有点儿膈应了。
“四哥啊,你怕被劫财呢,还是怕被人劫色啊?用得着这么多人整天跟着么?也不太方便不是?”
劫财,劫色?
权少皇大步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怪异地打量着她。
仓促的一句话出口,宝柒才觉得突兀了。尴尬地垂下了眼帘,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啥,我就开个玩笑。”
一双阴鸷的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过了令她窒息的好几秒钟,权少皇才笑着重新迈开了脚步,“像权家人!”
“四哥你说我?呵,我怎么像了?”见他笑了,宝柒暗自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嘴,赶紧又跟了上去。
权少皇却没有回答她。
到了宾馆的楼下,清一色的黑色豪华轿车一溜儿一个排开在那里,瞧得宝柒更加心惊胆颤。
而停在中间那辆权少皇的座驾,是一辆世面上还没有投产的概念房车。玄黑的车身比普通房车大了一个型号。至于内部就更是一番新天地了。用移动的豪宅来形容它最贴切不过了。据说这辆集奢华和高科技于一体的房车曾经被英国军情六处看中想订制一台,结果Conquest_Vehicles说这它是专利,再多钱都压根儿不卖。
上了车,宝柒规规矩矩的坐好,心裏忐忑着接下来的行动。权少皇慵懒地仰躺在座位上,手里晃动着她叫不出名儿来的橙色酒液,轻轻冷笑着,突然出口的话,比刀刃儿还要来得森寒。
“因为想我死的人……太多!”
“你说……什么?”
他血腥味儿十足的话冷不丁冒出来,宝柒一时没有回过味儿来。侧过眸子,她蹙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上一句的问题,关于为什么要跟这么多人的原因。
吁……
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她小心的问,“四哥,谁要杀你?”
权少皇笑笑没有回答,可是她却明显感觉到他的面色又阴鸷了几分。
算了,这些事儿她都管不着。强忍着坐在他身边的压抑感,宝柒问出了心裏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愿意带我去天蝎岛?四哥,你是不是知道冷枭他还活着?”
“谁告诉你冷枭还活着?”
“没有人告诉我,我自己感觉到的。”
“感觉?”
“对。”
“找个好理由。”
“因为我爱他,而他也爱我。”
“爱?!”特好笑地瞅着她,权少皇眉梢挑开,像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般,理了理披在肩膀上的外套,伸出食指,冲她摆了摆,“这一点,不像权家人。”
“权家人又怎么了?权家人就不能爱么?再说了,谁稀罕做权家人,尤其还是做那个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的人的女儿……
差点飙出口的话,宝柒到底还是没有说完。
那个禽兽再恶心,到底是权少皇的二伯。她心裏对权世衡有恨意,权少皇未必就有恨意。她要这么跟他说话,他不高兴了不带她去天蝎岛了怎么办?
“说啊,怎么不说了?”压低了嗓子,权少皇好整以瑕的盯着她,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
“对那个人,我没什么可说的。”
“不准备认他?”
“绝不!”
凉唇紧抿,权少皇深深看她一眼,突地直起身来,轻轻抬手,按了一下房车里的设置按钮,车身自带的蓝光屏幕便打开了。
天!
这辆大家伙简直就是一个牛逼的指挥车了。车内不仅有娱乐设备,还有电视电脑,衞星收音机,无限上网和OnStar衞星定位系统……
“铁手。”
“是,四爷。”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昨儿追命入侵了NUA和曼陀罗的中枢主机,本来准备搞点儿有用的资料,可那家伙冲破了几道防火墙都没有被人发现,然后就给他们植入了一个病毒软件……”
权少皇挑起眉,“啥病毒?”
“植物大战僵尸王……”
看着蓝光屏幕,权少皇哼了哼,没有说话。
宝柒却好奇了起来。
这一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瞄向权少皇的眼睛。为了缓和刚才因为权世衡而凝滞了的气氛,她小声儿问,“四哥,你有铁手和追命……那有无情和冷血么?四大名捕重出江湖了?”
权少皇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
见到他不愿意多谈,宝柒也不好再问。
只不过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以后了……
虽然她不太排斥这个四哥,更是相当地喜欢血狼师父,可是她心裏真不太想和权家其它人有什么接触和交往。
因为每次见面,都会提醒她,她母亲曾经受过的苦楚。
宝柒没有想到,权少皇带她去的不是津门的军用直升机场。而是一个带着权氏标志的私人直升机场。宽敞的机场里,人员整齐,见到他们过来,人人低头叫四爷,得瑟又拉风。
机场的位置离津门的港口应该不太远,听着隐隐传来的码头汽笛声,她心神稍稍有些恍惚。
权家,那个和她流着同样血源的权家,到底有多强势?
不过么,只要能够马上过天蝎岛找冷枭,不管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对于目前的她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
十分钟后……
直升机飞在了天上,而脚下的大海却在疯狂地发出它狞笑的潮笑。和在汽车上一样,宝柒乖乖地将双手搁在膝上,安安静静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要知道,跟堂兄在一起和跟冷枭在一起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平心而论,权少皇的外型看着真不如冷枭那么冷酷,那么凶残,那么不容易接近。有的时候他甚至总是微笑的,可她就是觉得害怕。
而且跟在冷枭的身边儿,甭管是在哪里,她都能耍个赖撒个娇。可现在,看着旁边那些没有存在感的黑衣人,还有面色变幻无常的堂哥,借她九个胆儿都不敢乱说乱动。
一个小时不到,权少皇的直升机就盘旋在了天蝎岛的上空。来得速度很快,然而宝柒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的天蝎群岛,已经被一阵阵浓郁的血腥味儿给笼罩了。
枪声,爆炸声,声声入耳。
哪怕有千尺高空,她也听得心惊胆颤。
“四爷,已经交上火儿了。咱们降不降?!”
权少皇半眯着眼睛,一双阴鸷的黑眸接过了铁手递过来的微光夜视仪,不疾不徐地搜寻着天蝎群岛的环境和目标。
稍顷,他的眸底闪过一丝意外。
“动作还挺快!”
“四爷,我们降不降?”铁手再次确认。
唇角一扬,男人的眸底,染上一抹带着寒意的邪气笑意来,危险的气息直逼机舱,“降!”
他们两个人对话的时候,宝柒一直提着神儿噤着声儿地竖着耳朵在倾听。眼看他们说完了,她才大着胆子望了望机舱外面。
“四哥,到底出啥事儿了?”
掀起一角唇来笑着,权少皇淡淡地说:“没啥大事,NUA和曼陀罗联手从公海过来,袭击了天蝎群岛。”
什么!?袭击天蝎群岛?
呵!宝柒觉得自己也听了一个笑话,“他们敢这么猖狂?红刺已经有了准备,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可,他们不知道。”
看着他的侧脸,宝柒似是而非地点头。
若说红刺是全军特种部队的心脏,那么天蝎战队就是红刺的心脏。若说曼陀罗和NUA将红刺视为眼中钉,那么他们的肉中刺首当其冲就是天蝎战队。而且,天蝎战队的地理位置临近公海,他们要扮成海盗搞突然袭击也最容易办到。
当然,之前他们没有办法掌握天蝎的具体地理位置。然而,自从有了‘军事专家’闵老头子,他们办这事儿就易如反掌了。
闵老头儿为什么要煽动那两坡儿人来袭击天蝎群岛呢?这个道理就更加简单了。——因为,闵子学就被冷枭关在天蝎岛上。说白了,在他得知冷枭已经死亡后,没有了交换目标的他要救回闵子学,唯有剩下这一个途径了。
不过,显然是找死的途径。
这么一想,她觉得好多想不通的东西又豁然开朗了。
而另一个答案,她更加坚定了。
直升机一点点往下降落着,宝柒一面心急如焚,另一面又有些惶惶不安。
机舱外的子弹声儿,枪炮的轰轰声儿,黑色的蘑菇云将天色染成了诡异的黑红色。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在特种部队时被谢铭诚训练出来的热血又燃烧了起来。攥紧了拳头,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冷静点儿。”权少皇冷冷提醒。
咬着下唇,在枪炮声里,宝柒双目隐隐发烫,警惕地审视着四周,激动的说:“四哥,我冷静不了,我感觉到冷枭他真的就在天蝎岛上。一定一定……”
抿着唇,权少皇没有说话,慢条斯理地戴上了手套,翻来覆去地捣鼓着手里的武器和装备,然后将那物件儿摆在了宝柒的面前。
“带上它。”
宝柒迟疑地面前的狙击枪,“这是……”
“你枪法怎么样?”
“还行……吧?”
“红刺的兵,不应该说还行。”
尴尬地牵直了唇线,宝柒笑了,“那就是不错。”
眉目凉了凉,权少皇一把将手里的枪和子弹推了过去,“拿着。”
“巴雷特M82A1……”这种枪宝柒听谢教官讲过,一万多美金,折合人民币约八十万元。当然,问题的关键不是枪支的价格太贵,而是它的专用子弹,消耗太大了。一颗子弹打出去就消耗二百多人民币。因此目前国内的特种部队并没有装备它。
“四哥,你送给我的?”
“带上它,下去吧。”
就她一个吗?宝柒诧异了,“你不跟我下去吗?”
权少皇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爱冷枭。”
说完,他摊开双手抱在颈后,舒服地躺了下去。
宝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位堂兄的意思就是……让她一个女人跳下去?在那个子弹横飞的地方?
得多大心的男人才能这么干啊?
她不敢想象,这到底是一个怎样面带微笑却无比冷血的男人?
见她不动,权少皇抬起头来,“你不是红刺的兵?”
“我当然是。”
冷冷一哼,权少皇目光阴沉地看向她,“你还是权家人,下去!”
在他的低吼里,宝柒下意识地战栗了一下,抱紧了手里的巴雷特,汗毛都差点儿竖了起来。可是,在她正想反驳的时候,男人的眸底的阴狠却早就散开了。
“去吧!祝你好运——”
点了点头,宝柒乖顺地闭上了嘴。
实事上,本来就是她自己央求人家带她过来天蝎岛的,现在人已经到了地方。她只需要跳下绳梯就可以去找冷枭了,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堂哥陪着她下去冒险呢?
“那,四哥我走了。”
“嗯。”
权少皇的声音还是很轻,轻得好像之前的热络都没有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基本上又变成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一会儿亲,一会儿疏,宝柒弄不懂这男人的心思。
当然,她也来不及多想。
站在夜风直灌的机舱门口,她戴上手套抓套了绳梯,身手矫健地随着它滑落了下去——
任何时候,她都是一名优秀的红刺特种兵。
天蝎群岛如果放到地图上估计就一米粒儿,可认真说起来它并不算小,除了天蝎战队驻营地的主岛之外,几个附属小岛加起来真能称得上幅员辽阔。
头顶的直升机远去了,宝柒紧紧抓着手里的巴雷特,一个人行摩挲着行走在黑暗的荒凉岛屿上,辩认着方向,猜度着权少皇究竟把她丢在哪个犄角旮旯了,耳朵还得聆听炮火的洗礼,心裏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害怕。
丛林里声音传递得很快,其实硝烟却距离她很远。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它几乎就弥漫在面前。正在她往枪炮声的方向行进时,红刺与NUA和曼陀罗的激烈交火正在展开,在这一片带着咸湿海风的地方,不时冒出几缕耀眼的火光和还有‘嘭嘭嘭’的爆炸声来。
红刺之前也不是没有和这两大恐怖组织交过火儿。实事上,这么些年过来,大大小小,明里暗里,没有上千次也有数百次的战斗了。
只不过,这却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上交火儿。
宝柒目测现在的位置,不在天蝎主岛上。她来过天蝎,却不知道哪些地方会有哨兵,哪些地方可以掩伏。直到此刻,她才真心觉得自己被冷枭保护得太好了。
撑着枪想了想,为了安全她又匍匐了下来。身体趴在夜露潮湿的地面儿上,她思忖觉得自己有些蛮撞,不知道到底要到哪里去找冷枭。想想这个,她又想了想权少皇刚才的话。虽然他说的话并不算多,可他毕竟没有直接否认冷枭还活着不是么?!
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宝柒的自信心,再次膨胀了起来。
寻思着行动路线,她正准备起身,突然目光一闪,一条诡异的黑影便从不远处的丛林里窜了过来,行动的速度极快,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被敌人发现了?
来不及考虑太多,她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翻转过身,一个枪砣子就抵了过去,枪口对准了那人的脑袋。
“别动,把手举起来!”
宝柒当过兵,当的还是特种兵。她也开过枪,打过无数的子弹,但她没有真正开枪杀过人。说来说去,能干出来的事儿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下——缴枪不杀。
“别杀我,别杀我!”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黑影儿就乖乖的举起了手——
宝柒正准备继续盘问,只听见‘呯’的一声闷响,子弹好像擦着她的头发丝飞过去的一般,面前半跪的男人‘扑嗵’一下便倒了下去,整个人栽倒在了她的面前,黑暗里辩不清颜色的液体从他的头上流淌了下来。
谁杀了他!?
她没有开枪啊,他怎么死的!?
宝柒忖度着,疑惑地垂下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巴雷特,冷不丁就被这情况给搞得吓住了。
下一秒,她打了一个激灵。
深呼吸了一口气,嗅着空气里令人几乎作呕的血腥气味儿,她慢腾腾地转过了身去。
就在她背后五米处……
丛林的树影婆娑下,一个高峻的男人手里举着狙击枪。
心裏一窒,喉咙梗了梗,宝柒仿佛受到了某种突然的刺|激般身体颤了一下,便条件反射地瞪大了眼睛,一眨都不舍再眨……
面前那个穿着军装的英挺身姿,与她日思夜想的那个身影完全地重叠了起来。
“二叔……”
她声音里的激动已经无法掩藏,轻轻捂着嘴巴,强忍着泪关,低低地喊了一声儿。
男人没有回答她,一步步走过来,像拎小鸡仔儿似的一把拎了她,迈开大步就往丛林的深处而去。
“二叔……”
宝柒喊第二声了,男人的脚步更快了。
跌跌撞撞地跟上他的腿步,宝柒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大概能猜测他肯定是专程在这裏等她的,而她的堂兄敢把她丢下来,大概也是认定了冷枭会出现。一边走,她一边想,两条腿儿像灌了十公斤重的铅,比训练时负重还要没有迈运的力气。
恍恍惚惚,如梦似真,她不时侧头看着‘死而复生’的男人,看着她冷峻依旧的侧脸,真的不敢眨眼睛。
“二叔……”
又喊了他一声儿,第三声了,冷枭的眼神依旧沉淀着冷冽。
他生气了么?
宝柒不知道。一路跟着他的脚步,一路上都见到有人倒在地上,场面血腥又狰狞,恐怖得让她不忍直视。当了那么久的兵,其实这才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死亡场面。活生生的死亡,真刀真枪的拼杀,会失去生命和呼吸的死亡,和她平时参与的军事演习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脚下踩到了谁的尸体?
踩下又踩到了谁的血迹?
一手提枪,一手捂着嘴,她胃里翻滋着,越来越觉得恶心了,喉咙呜呼了几下,推开冷枭的手,撑在旁边的树干上就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呕……二叔……呕……等一下,受不了了……”
“知道受不了?”冷枭的声音,穿越夜色冷得惊人。
宝柒急促的呼吸着,眼眶里呕出泪水来了。感受着男人隐忍的怒火,她有些惊恐不定地瞄向周围,避重就轻的问,“二叔,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明知故问。
冷枭哼了哼,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拽着枪支警惕地注视着树影重重的丛林,没有直接回答她。
正在这时,他战术头盔上的无线电通讯器材发出了一阵熟悉的‘嘀嘀’电流声儿。目光闪了闪,冷枭拉下天线来听着,又低低地命令了几句,见宝柒无恙了,再次拉着她往里走,脚步越走越快了,而耳边儿响在丛林荒岛里的枪声和爆炸声也更加的密集了。
夜,死一般的寂静。
风,飒飒拂在耳边,仿佛垂死之人的挣扎。
约摸走了二十来分钟,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丛林深处的一个凹型山坳里,瞧这地势宝柒就知道,正是血狼师父教过的,相对安全的‘避风港口’。
一直拽着他的冷枭,脚步停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目光在夜色里带着某种不知名的火焰,交织,搏杀,瞧上去更像两只久别重逢的野兽。
宝柒有气,却发不出火儿来。
寂静的丛林里,不时有几道沉闷的枪声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也偶尔想起,将树叶儿震得沙沙作响。想了又想,压了又压,宝柒到底还是将十万个为什么按捺了下去。
看着他,她迈上前一步,紧紧抱着他的腰,诉说着这些痛苦的日子以来,最想说出来的话。
“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
“宝柒,小傻子!”冷枭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又气又无奈,紧紧地回圈着她,将她小小的身体整个儿地固定在自己怀里。双臂的力道越箍越紧,紧得让宝柒感觉到了疼痛。
“二叔!真好……”
喃喃低语着,宝柒只会这两个字——真好。
他没有死,真的太好了。
只要他还活着,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两个人紧紧地相拥着,好半晌儿谁都没有动弹。呼吸是灼热又温暖的,身体紧贴着的彼此,感受着彼此心脏跳动时的脉络和速度,宝柒麻木了许久的心,恢复了生机。
呼……
好一会儿,冷枭环着她的手臂松开了,低下头,仔细看着她的脸,语气有责备,更有心疼。
“宝柒,你不该来。这裏太危险了。”
危险么?!
在宝柒的心裏,没有冷枭的地方才叫危险。
见到了自家男人,神经已经完全松懈下来了的她,半仰着脑子,后背轻抵在树干上,轻轻摇头,“我不怕危险。只要跟你在一块儿,我什么危险都不怕。”
末了又举了举手里的枪,“诺,四哥给的。”
“小傻子。”冷枭目光烁烁盯着她,沉默了几秒,喟叹着搔搔她的头顶,“听见了吗?正与他们在岛上交火儿,子弹不长眼睛,他也真敢就那样把你丢下来!”
他?
宝柒心裏一怔,忽然抬头,“二叔,你都知道?”
“嗯。”
“你怎么会知道?”
目光扫过她的脸,冷枭没有多说,关于戒指里的东西,两个人现在心裏都清楚了,可宝柒想让他说,他却不想在这时候提起来惹她生气。
“行了,我马上联系权老四,让他接你出去。”
说完,冷枭拉下无线通讯器,就要说话。
宝柒心裏一紧,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口,心裏憋着气儿,又不得不在这样的情况下,压低了嗓子,“他不会来的。而且,我也不会再离开你。”
面色一寒,冷枭声音冷沉,“宝柒,这是命令。”
“冷枭,我转业了,我不是你的兵,我是你老婆。”
咬着下唇,宝柒的声儿有些发颤,不知不觉就拔高了音量。心裏隐忍的情绪,更是随时有可能爆发出来的节奏。
多少个日夜了……
自从冷枭从军演失踪再到‘死亡’,空前盛大的追悼会,各种各样异色的眼光,各种各样的流量,短短一个多月的时候,她因为他的‘假死’受得罪过实在太多了,多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向他描述。
当然,他还活着,一切她都可以不去计较。
但是她好不容易才再次见到活生生的他,他却又要赶她离开。她的欣喜,她的开心,一下便被心裏的伤感和难受给抵消了。
“冷枭,你得有多狠心啊?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我,搞得我像个大傻子一样,在那儿难受,在那儿痛苦,结果你……”
剩下来话堵在心头说不出来了,宝柒直勾勾地瞪着面前的男人,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熬伤的眼睛湿润了,赤灼的疼痛感,让她差点儿哭出来。
而且此时,她可以猜测到,为什么谢铭诚说什么都不让姚望过来参加任务的原因了。
因为冷枭知道了,她跟在姚望的身边儿。
心裏微微一窒,冷枭无奈地纳她入怀,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背,低低的嗓音很浅,很浅,“宝柒,等这件事儿完了,我会向你解释清楚。可是现在,你必须离开。”
“又是必须!”
“今晚一过,一切都会解决,好吗?”
心裏堵着石头,宝柒看着面前的男人,烦躁了一个多月的情绪通通都涌了上来。喉咙梗了又梗,到底她还是把火气儿给问出来了,“冷枭,在你心裏到底有没有家?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老婆啊?不说我了,还有你老爸……你连你爸都要瞒,有意思吗?”
眸色一暗,冷枭抚上她的脸,“我没得选择。”
“呵呵,对对对,你没得选择是吧?好一个没得选择。不管了,你没得选择,我也没得选择,不管你怎么说,不管怎么样儿,我今儿就不走了。”
有些气话其实一直憋在宝柒的心裏,之前没有地方倾诉。好不容易逮到冷枭了,还是被他这样儿的欺骗,欺骗了不说,他又要赶她离开,说不定她这一走,又是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聚的分离……
越来越急,一急,她就有些压不住火儿了。
“二叔,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不会再隐瞒我。可实事上呢,每一件事儿你都在瞒着我。”
“宝柒,我答应你,明天就回去。”冷枭知道她的脾气,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解释别无它法,“NUA和曼陀罗都在岛上,今天晚上,天蝎岛会变成一个人间炼狱……”
后面一句她没往心裏去,却把前面一句听明白了。
又说答应她,他答应的事儿太多了。
换平时吧,宝柒这姑娘虽然偶尔拧着,可也算识大局识大体,可是受过那次生离死别的打击,再次久别重逢她心裏的滋味儿就不一样了。
或者说,她的潜意识里,害怕再次失去和分别。
因此,哪怕明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儿胡搅蛮缠,她还是牢牢地抱紧男人腰,说什么都不肯撒手,“直说了吧,不管你上天还是入地,今儿我都跟定你了,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儿,我手里有枪,我也能上去杀人。”
“宝柒!”
冷枭叱责的话,几乎是从喉咙里喊出来的。一只手急急去拽她死死环在腰上的小手儿,实在掰不开,他无奈地抬起她的下巴来,直直盯着,“我不想你出事,你明不明白?”
“我也不想你有事儿,冷枭,你又明不明白我的想法儿?”宝柒生气地吼了回去,双手加大了力道。
“你……”
“我知道你要说我无理取闹,二叔,我就无理取闹了,我只是不想离开你……我受够了没有你的日子。”
冷枭喉咙一滑,闭着眼睛没再吭声儿。
两个人再次在夜色里对视着,半晌儿不再说话。
空气冷沉了下来,气氛凝滞了片刻。
心知自己有些过份,心知他都是为了任务,宝柒吼完了那句话,又有点后悔,脑袋偏向一边儿搁在他肩膀上,只拿眼角的余光去瞅男人冷峻的脸,观察他的神色。
叹!
寂静里,冷枭沉默着,再次叹气。天不怕地不怕,对谁都有办法的冷大首长,唯独对这个女人没有办法。
过了许久,他掌心抚上她的脸,低低开口。
“宝柒,你咋就这么傻?”
“我就傻了……唔……”闷闷哼着,宝柒不服气儿地反驳。
话音未完,下一秒,她的声音就被男人恶狠狠地吞进了肚子里。刚才还在向她生气的男人,双臂一紧,突然反守为攻,怒气值化为了柔肠,倾身下去牢牢揽紧了她的腰身,一下抵在了夜色丛林下的树干上,一个炙热得几欲焚烧的吻,就堵住了她轴性的小嘴儿……
唔……唔……
瞪大了眼睛宝柒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陷入了他火样的热情里。夜色下的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刀凿般的锋眉,鼻梁高挺,一股冷峻又坚硬的线条,散发出来的男性气息攻击十足。
无法用词儿来描绘这样的性感,或者说感性。
她的二叔,任何时候都是那么好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双眼,永远那么冷峻自恃,狼般闪着腹黑的狡诈。
嘴被堵住了,心裏也像被什么东西给堵着了,一阵闷似一闷的思忖了几秒,她轻轻环了过去,抱紧了他的腰。
四片儿唇久久地搅裹在一起,两颗心‘嗵嗵嗵’地敲打着不同的节奏和鼓点儿。一个不受大脑控制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密,越来越不够。如同伊甸园里被蛇给诱惑了的亚当和夏娃,久别的唇合在一起,便再也收不回去。
吻,如记忆中那么美好。
你来我往的拼命厮磨着,伴着男人急促又浓重的喘息声,唇与舌追逐着,纠缠着,狂风暴雨般的袭击着……宝柒的大脑缺氧般晕乎着回吻上了他。舌尖蛇信子般伸出去,刚刚触上他的就被逮了过去,在他排山倒海般的唇舌压迫下,完全不受她支配和掌握了。
一个近乎疯狂的热吻……
持续,一直持续……
良久之后……
当两个人终于气息不稳地分开时,宝柒舔了舔粉润的下唇,长长呼吸了几大口气,才恢复了正常的思维,严肃的说。
“二叔,那边儿打得正厉害,咱们过去吧。”
说完,提着枪她就要走。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了,刚才又呕又犯恶心的宝姑娘,一个吻下来,什么症状都没有了,像一个要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志士,满肚子的血性要喷发。
视线冷冷凝了凝,冷枭盯着她的后脑勺,沉默着兽类般喘息了几秒,扬起拳头,猛地砸在了树干上,晃动得树叶直颤抖。
“这个权老四,真他妈会帮我找事儿。”
“二叔……”转过头来,宝柒歪脖子打量他,竖起了两根指头,“首长同志,我不会担误你的事儿,真的,我向毛爷爷保证。”
“你呀……”
一把拍在她脑袋上,冷枭低沉的声音里,有无奈也有怜惜。不过说来说去,他到底还是妥协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环住宝柒的腰身,就往天蝎战队临时指挥所的方向走去。
“谢谢二叔……”
“……”
“别繃着个冷脸儿嘛,放轻松一点。你老婆又不是完全的废物,我不会拖累你,安啦!?”
“……嗯。”
宝柒见他吃瘪又无奈,心裏轻松了不少,小声呵呵着胸腔里情绪激荡。
两个人谁也没有料到,宝柒此去的无心之举,却真的救了冷枭一命。
再次感叹着天蝎群岛的面积,宝柒在冷枭的带领下,行走速度极快也花了约摸半个小时的功夫才穿越丛林,到达了冷枭的临时指挥控制中心——他俩温存过的山洞温泉。
看到眼前熟悉的场景,心裏经常惦记着它的的宝柒,心裏的惊叹都无法形容了。
不得不说,二叔真牛!
山洞在地底约摸三十米左右,作为战斗主力的后防,确实算是整个天蝎岛最为安全的地方了。即便有直升飞机轰炸过来,也不可能轻易破开它的防线。
而且,原本山洞的面积就挺大,在置入了电脑,监控,DPS定位,C4I指挥系统等等办公设备之后,一点儿也不显得拥挤。
这一个多月来,他就呆在这儿么?
宝柒没有时间问,冷枭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现在的情况有些紧张,红刺从其它战队调过来的人,正呈‘品字型’的围攻趋势切断NUA和曼陀罗的后路。而天蝎战队的主力所在位置,正是与两支恐怖份的正面交锋点。
这是宝柒第一次近距离地观摩与恐怖份子的交锋。
心情么……激动有,紧张有,忐忑有,担心也有。
砰!
砰!砰!
不知道打哪儿传来的枪声,时不时传入耳朵。这次NUA和曼陀罗确实是有备而来的。他们揪结了约摸三四千名恐怖份子,乘了商船伪装成海盗,携带着重型武器,甚至出动了直升机第一次大批量的袭击了天蝎岛,其势力也不容小觑。
坐在指挥室的大班椅上,冷枭目光冷冽又凝重地观测着面前的蓝色屏慕,那正是C4I指挥控制系统。
蓝光的映射之下,他冷峻的眸色,阴沉又刺目。
被他安置在一边儿的宝柒,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失而复得,死而复生,这两个与好心情有关的词儿,不停在她脑子里盘旋着。她的身体越发放松了,一直望着认真工作的冷枭,眸底全是柔光。
“报告!”
一道严肃的报告声儿,打断了她的遐想。
“讲!”没有抬头,冷枭的声线里,凉气很重。
“首长,NUA和曼陀罗那些家伙,一路往西奔过来了……”
目光一冷,冷枭看着屏幕。而坐在他旁边的通讯参谋,速度极快的十根手指头不停触及键盘。很快,面前的蓝屏上就画出了一个红圈儿来。
红色的圈儿,就是恐怖份子目前所在的地理位置。
冷硬的唇线抿紧,冷枭暗沉的眸色凉了下来,偏过头去,凛冽骇的杀气,已经无法掩饰了。
“传我命令,将他们引入死亡森林。”
“是!”
噔噔噔……
军靴声踏过,战士领命下去了。
而冷枭嘴裏的死亡森林,它并非真正的森林。正是在外界有着各种传闻的血腥之地——天蝎岛专门用来秘密关押不便见人的犯人使用的地方。
不是真正的森林,为什么又说它是森林呢?因为它模仿了森林的构造,类似于森林里的毒蛇猛兽和毒气雾瘴样样儿不缺。而且死亡森森里的地型十分奇巧,据说在修建的时候,刻意模仿了古时候的九宫八卦阵。不是自己人,一旦走进去这辈子就不要想再走出来了。
C4I指挥系统确实非常先进,坐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宝柒可以非常清楚地看着一群恐怖份子正在往‘死亡森林’里进发……
她没吭声儿,当自己不存在。要说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坐在这儿的人也得有超强的心理素质才行,要不然自己就会被那气氛给膈应死了。
很快,红点进入了死亡森林。
而原本就安装在死亡森林里的监视系统终于派上用场了,监控画面跟着就有了显示——
宝柒看着画面,心裏咯噔咯噔直发毛。
那个地方,算是天蝎岛最为神秘的所在了吧——荒凉,黑暗,丛林,沼泽……而且,它也正是当初关押游念汐的地方。闵子学也关押在裏面。
不过二十来分钟,死亡森林,果真成了人间炼狱。
几个监视画面在不停切换着,可是不管怎么来回切换,都可以听到恐怖份子们比野兽还要凄惨的惨叫声。队伍很快便分散了,一队人在狂奔,一阵人在嘶心裂肺叫嚷,一队人正在与一条碗口粗的大蟒蛇对抗。大蟒蛇吐着长长的舌信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更发麻的是,她看到了蟒蛇背后的一个巨大铁笼子……
在那个铁笼子里,出现了她很久没有见过的恶心男人——闵子学。他没有死,不过……她猜,他宁愿死。
老实说,这样儿的画面,真真儿有些凶残。
即便明知道这些人都是在咎由自取,但她看着看着,还是强烈地感觉到了胃部涌上的不适。深深呼吸着,她便别开了视线,不再去看监控的屏幕了。
恐怖气氛在屏幕上放映着……
恐怖感觉笼罩在整个天蝎岛上,笼罩在整片儿死亡森林里。
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哀鸣里,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让人汗毛倒竖的嘶吼和濒临死亡的恸哭。
时间过得特别慢……
一个个打着大呵欠,慢慢的,久未睡好觉的宝柒撑着眼皮儿有些为难了。实事上,后来想起她都有些佩服自己,在这样恐怖的情况下,她竟能倒在椅子上就睡了过去。
只不过梦里全是……蛇!
太阳终于从东方升起了,当耀眼的光线从洞口|射进来的时候,屏幕上的一切都结束了。
一支三千多人的恐怖份子,就这样儿被冷枭给收拾了。最重要的是,红刺没有战斗减员,没有废掉一兵一卒,就连使用的子弹都节约到了极点。
沉睡中蹙着眉头的宝柒,身上搭着冷枭的外套还在梦魇。
突地,脸上传来一阵搔痒,她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身体,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蛇……好大的蛇……”
冷枭好笑地拍拍她的脸蛋儿,“宝柒,醒醒!”
吁,不是蛇,是冷枭。
彻底睁开了眼睛,宝柒甩着头清醒了一下。看着面前一夜未睡,带着青幽胡茬依旧帅气逼人的男人,好半晌都没有出声儿。
山洞里一片静寂,大概为了给他俩腾出空间来亲热,裏面原来的工作人员,全部都谴散出去了。
执意留下来却没有帮上半点儿忙,宝柒有些无奈。
“二叔,现在什么情况了?”
“该死的死了,其余被俘虏了。现在,我们正准备用曼陀罗的首脑上野寻和他们交换闵家的叛徒。”
冷枭的话,显然让宝柒吃惊了。
讶然地看着他,她低声喃喃,“上野寻?他不是死了么……难道他也没有死?”
眼色抽搐了一下,冷枭宠溺地揽过她的腰来,喟叹道,“傻妞儿,我都没有死,他自然也没死。”
“他又跟你合作了?!”
“嗯。”
“他束手就擒,作了你的人质?爆炸也是你俩策划的,现在你活过来了,你宣称俘虏了他……”
“嗯。”
一问一答的方式适合梳理情节,宝柒听着冷枭的解释,若有所误地点了点头,在这个天蝎岛都在迎接胜利的时刻,终于明白了冷枭这个伟大的棋手,在下着怎样的一盘儿棋。
说得直白点儿,既然冷枭没有死成,上野寻自然也不能死。甭管他们编个什么样儿的借口跟上头交待,他至少现在还得活着,活着还能谋取利益,多好?!
厉害啊!
冷枭的整个计划,堪称天衣无缝。
认真说太过复杂,宝柒稍稍作出个简单的分析,无外乎就几个点儿。
第一,受到了闵老头儿威胁的他,不得不顾及冷老头子乃至冷家的声誉。私自放跑政治犯,一个卖国罪谁都承受不起。因此他假装受了闵老头儿的胁迫,任由他的人将自己带走交给了上野寻,然后由着闵老头儿用他来与冷老头子做交易。
第二,与上野寻同时演出了一出好戏,让闵老头儿的人质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死物,那个直升机的爆炸现场是假的,死的人是曼陀罗几个下属。不过,为了让闵老头儿相信他死了,而且是和上野寻一起死了,他不得不断绝与家人的联系,除了少数几个人,谁也不能说。
第三,失去了肉票的闵老头儿不想前功尽弃,心有不甘的他,一方面暗喜冷枭的死亡,一方面为了救出闵子学,他势必要孤注一掷,利用NUA和曼陀罗对红刺乃致整个天蝎战队的仇恨,以熟悉地形有必胜把握为由,率人袭击天蝎岛。失去了上野寻的曼陀罗没了主心骨,又急着报仇,相信了他的话,主动钻入冷枭的圈套,一下子全军覆没。
第四,正是冷枭目前正在行动的,让曼陀罗那边儿交出卖国贼闵老头儿,然后再把‘人质’上野寻给放回去,这一箭,又射了双雕。而现在,他正在等对方回话。
正在这时候,山洞里的办公桌上,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与宝柒对视一眼,冷枭目光凉了凉,按住她的肩膀,伸手接了起来,“喂……”
不料,电话那边儿的声音,不是曼陀罗的现任掌事,而是闵老爷子阴恻恻的笑声儿,“冷枭,你真的以为你赢了我么?”
冷眸微动,在他半阴半阳的不平常语调里,冷枭警觉地瞥了一眼石洞环境,沉住气冷冷说,“不然,你以为呢?”
“枭子……”换了一个较为亲热的称呼,闵老头儿幽幽一叹,长辈叮嘱晚辈似的放柔了语气,“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听好了,你现在马上把子学给我送回来,我保证我们闵家的任何人,再不会踏上国土半步,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
冷冷一哼,闵老头儿咬牙切齿,声音又阴又寒,“要不然,你很快就会知道结果……”
冷枭眸色一暗,声音又冷了几分,“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么?”
“哈哈哈,枭子,你太低估我了。你真以为我在部队干了一辈子,白给的啊?你真以为我老闵就没有一个舍得为我卖命的人了?”挑衅的声音中气十足,闵老头儿的样子,像是果真恨到了极点。
“扯淡!你要有人,能不知道我还活着?”
“那是因为你的保密工夫做得实在太好。连你爹和你媳妇儿都不知道,我能指望他会知道吗……关于这一点儿,我还真佩服你枭子。你说说同在一个天蝎岛,在这次行动开始之前,有几个人知道你冷枭还他妈活着?!”
一句话说完,闵老头儿恨到极点,声音数次拔高儿,又吼又叫,声音大得坐在冷枭侧面的宝柒也能听得分明。
有人?要冷枭好看?!
宝柒脑子转动着,不停琢磨着闵老头儿话里的意思,目光睨着冷枭硬朗的下巴出着神儿。
突地,她脑子一阵激灵,一把抢下了冷枭手里的电话甩开,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跑。
“二叔,快,先出去——”
见到小女人突然凝重的表情,冷枭眸色暗了暗,不过却没有停下来,一边跟着跑一边沉声问,“怎么了?你发现啥了?”
宝柒没有来得及说话和解释,拉着男人的手劲忒大,兔子般的速度窜得极快。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就在他俩刚刚跑到离洞口不足三米的地方,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儿便响彻了耳际。
轰——
轰隆隆——
爆炸声后,整个山洞都开始摇晃了起来,石壁上受了震动而剥落的石块儿直往下飞溅,整条长长的梯形石阶走道也剧烈的晃动了起来,两个人站在上面摇摇欲坠。
更加可怕的是,爆炸的震源位置,正是两个人刚才坐的那个办公区域。
噼啪——
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后,一个大大的石头块儿就在宝柒的注视下往冷枭身上砸了下来。
见状,宝柒顾不得自己的安全,刹时间,只有一种叫着条件反射的东西支配着她行动,她整个儿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