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里,若是没有听说过顾子谦顾大公子的名号,那就真成了没有见识的乡巴佬儿了。位列京城四大公子之首的顾子谦绝对是一等一的名人,不仅做的一手好诗词,更是生性风流年少多金,最要紧的是有个好家世。顾家世代为官,无论朝局如何变换,始终屹立不倒。经过几代人的经营,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各种各样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隐隐已有了门阀之态。顾家的大少爷顾子谦虽没有走上仕途,却借助家族的人脉和父辈的荫庇做起了权力掮客,专门为人疏通关系收取好处,很多人买官捐官都是走了他的路子。游走在权势和金钱之间,以权生财,以财养官,长袖善舞的顾大公子做的风生水起蒸蒸日上。顾府门前总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全都是些想要跻身官场的豪富之人,只是今日有些不同。顾大公子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理会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而是一门心思的在等一个人……“少爷,李吴山来了。”“好,”顾大公子顿时面露喜色:“有请……罢了,我去迎一迎吧。”顾大公子降身阶下,远远的看到李吴山的身影,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仿佛看到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忠勇伯的大名已传遍京城,今日有幸得睹芝颜,果然是好风仪好威武……”“顾公子过谦了,”李吴山走过来,二人相互见礼,就好似早已熟识一般,其实这俩人是头一回见面,但李吴山早已来过顾府一次了。去年早些时候,为了捐那个分巡武备的官职,李吴山曾经来到这里跑门路,当时连顾大公子的面儿都没有见着,只是放下银子就被很客气的“请”了出去——当时的李吴山,还没有被顾大公子亲自接见的资格。今日不同以往,当初那个微不足道的分巡武备格毙了皇太极,被授予组建大旗军之权,虽然依旧算不上是什么封疆大吏,但却有了开府建衙的权限,而且还成了太子师,这摆明就是要重用的官场“潜力股”——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顾大公子就真的是白白的在官场上混了。太子师虽然没有任何实权,但却前途远大,一旦太子登基称帝,东宫潜邸的旧人们必然会受到重用。而李吴山又是所有太子师当中唯一的一个武人,前途更加不可限量,所以才专门给李吴山送了一份请柬,美其名曰“吃赏花酒。”正值金秋时节,邀上三五好友赏金菊吃花酒,觥筹交错诗词往还本是士子文人之间的风雅之事。但李吴山和顾子谦都不是吟诗作赋的文人,更不是什么至交好友,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能做出一副早已相知相识多年的样子来……“近日新得一坛上好的极品竹叶青,不敢独专,特邀李兄共享,金菊美酒不亦乐乎?”“顾兄的美酒定然是极好的,如此就却之不恭了。”长袖善舞的顾大公子混迹于官场和豪富之间,早就练就了一番自来熟的本事,而李吴山也很清楚的知道这位顾大公子为什么要把自己请来,二人一拍即合,就好像真是风流文雅的士人一般,在幽静处摆开宴席对饮起来。庄内芳草茵茵碧树连天,亭台楼阁之间隐现湖光山色,硬生生的在闹市之中营造出几许江南园林的幽静雅致,倒也别有一番情趣。更有几名美貌的歌姬在旁低吟浅唱,素手调琴红袖斟盏,那种享受简直了……“李兄格毙敌酋建功于社稷,开府建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今又是太子师,前途不可限量啊……”“正式的朝廷旨意还没有下来,顾兄就已知道了,果然是消息灵通手眼通天。”“手眼通天谈不上,也不过是宫里有几个相熟的朋友而已,所以才提前知道了消息。”顾子谦顾大公子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若是没有这份知先机的本事,愚弟又怎么能吃得上这碗饭呢?”“李兄蒙万岁陛下,委以组建大旗军的重任,这份恩宠可不多见呐。”当顾子谦有意无意的把话题扯向建军之事的时候,李吴山就知道他要说起正题了,马上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来:“这建军一事说来简单,却是千难万难,招募军马要钱,训练士卒要人,我光棍儿一根,既没钱又没人,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着手,又唯恐辜负了万岁的宠信,现如今已是焦头烂额……”“组建大旗军是朝廷大事,仅凭李兄一人之力就算是活活累死了肯定也忙不过来。我这里倒有些不错的人选,刚好可以向李兄荐一荐……”说话之间,顾子谦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份名单,不动声色的放在桌子上:“这二十二人,俱是将门子弟,全都是知兵善战的好手。有了他们的帮衬,建军之事一定可以事半功倍。”装模作样的拿起那份名单看了看,李吴山故作苦恼的说道:“当初托了顾兄的门路,捐了个分巡武备的官职,我李吴山才有今日,顾兄也算是我的半个恩主了。按说顾兄推举的人手,我就应该照单全收才是,只是……建军一事需要太多银钱,没有钱的话大旗军就组建不起来,如此一来岂不是耽误了这些人的前程?”那顾子谦游走官场和豪富之间,最熟悉各种各样的潜规则,听了李吴山这句话立刻心领神会,马上又掏出一份单子来。这份单子其实就是一张价目表,只要李吴山帮他推荐的那二十二个安排了官职,他们就会按照这份价目表付钱。“愚弟举荐的这些人,全都是有志报国的精忠之人,李兄能够舍生忘死的为国杀敌,如今适逢建军之机,让他们捐献些银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此一来,李兄既有了建军所需的银钱,又能收揽二十余人才,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这根本就是卖官鬻爵,却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权钱掮客。所谓的“为了组建大旗军捐献银钱”,其实就是花钱买官而已。京城里那些有钱的纨绔子弟们,花点银子给自己弄个官职,等于是“镀了一层金”,总比苦苦等候着遥遥无期的出缺要好太多了。“既然是顾兄举荐的人才,那就没的说了。”李吴山有些忧虑的说道:“虽说我有组建大旗军之权,但这人事任命终究是要朝廷核准的,我收了这些人的银子,到时候若是朝廷不照准的话……”顾子谦哈哈一笑,故作矜持的说道:“这个李兄尽管放心,家父曾在吏部任职多年,我内兄又是兵部侍郎。只要李兄把人事任命报上去,就没有不照准的道理。”家里人在朝廷当官,顾子谦在外面卖官,朝廷任命已经成了交易,要是连这点把握都没有,顾子谦还怎么成为京城第一掮客?“顾兄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当李吴山把人名单和价目表揣进怀里的时候,就意味着这笔交易已正式成交了。顾子谦收了别人的钱财,捞了一份佣金再从中扒下一层,然后出具任命的名单交给李吴山去给朝廷做提名,而且朝廷各部堂一定会照准。如此一来,那些想当官的人就可以在大旗军中谋取个合适的官职,而顾子谦和李吴山则得到了实惠,完全就是一个三赢的局面,好的不能再好了。“组建大旗军是朝廷大事耽误不得,我手头上又有点紧……实在是缺钱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些钱?”“五七日之内吧。”“那好,到时把这些钱送到李记车马行签收即可,我也好尽快安排。”“一言为定。”“我知道顾兄贵人事忙,那就不叨扰了,先行告退。”“我送送李兄……”“不劳远送,顾兄留步。”除了顾家的大门,李吴山径直上了马车,毫不犹豫的对车夫说道:“去袁府。”车夫问:“哪个袁府?在哪条街上?”“袁贵妃的兄长袁阔宗,你应该知道的吧?”“原来皇亲袁家,京里人谁不知道呢?老爷坐稳了,得儿——驾——”碌碌的轮声当中,李吴山又从怀里摸出一张请柬来——袁家送来的请柬。顾、袁、章、周,号称京师四大家族,无一不是手眼通天的豪门望族,和顾家相比,袁家虽然是最近十几年才刚刚蹿起,却因为是皇亲国戚的关系,做事更加肆无忌惮,连最起码的遮掩都懒得做,公然明码标价的买卖官职,李吴山要正式组建大旗军了,必然会有很多空闲的职位,马上就能为袁家的目标,随便找了个借口送去了一份请柬,要做的事情肯定和顾子谦谷大公子一样:准备和李吴山做一笔钱权交易。李吴山毫不犹豫的收下了袁家的请柬,从顾家出来之后立刻来到袁家,准备把刚刚卖给顾家的那些军中职务再卖一次。对于这些卖官鬻爵的豪门大族而言,朝廷的官职就是他们赚钱的“货物”,掏钱买官职也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李吴山这种“一货两卖”的做法,却严重破坏了规则,简直不能容忍,一旦查觉,必然会有极其严重的后果。但李吴山却一点都不害怕,丝毫也不担心会招致这些豪门大族的打压和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