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包衣奴做多了丧尽天良之事,把他们交给受害者也不过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但是没过多久,包括李吴山在内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头了。原以为这些获救的百姓会把这些为虎作伥的狗东西直接杀死,但事实却不是那个样子。这些人连刀都没有拿,而是直接扑过去拳打脚踢,好像发了狂一样撕咬。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很有几分书卷斯文之气的楚华文,简直就是凶残的厉鬼,直接就把一个包衣奴的脸皮啃下来一大块吞了下去……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仿佛修罗地狱。把包衣奴的手脚全都用石头砸断,任凭碎肉和鲜血齐飞还是觉得不解恨,用指甲抠用牙齿咬,甚至把眼珠子都抠出来了。明明已经把包衣奴打死了,还是意犹未尽,仿佛发狂的怒兽撕扯猎物一般将尸体撕碎、扯烂……鲜血喷溅到身上脸上,却浑然不觉,好像刚刚从血河中钻出来的索命鬼一般,楚华文已接连把几个包衣奴砸成了满地碎肉,捧着一副刚刚从腔子里逃出来的心肝,对着天空中的星月嚎啕大哭:“爹爹,娘亲,还有我那才七个月的孩儿,华文为你们复仇了……”谁也无法想象,仇恨的力量竟然如此凶猛旁边那些个大旗军的士兵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战场上的生死搏杀浴血而战早就已经习惯,对于鲜血和死亡已经变得非常适应,看到眼前这幅情形之后,还是有种后脊发冷毛骨悚然的感觉。这已不是单纯的杀人,而是血淋淋的虐杀,是纯粹的泄愤之举。这是多么深沉的仇恨才会爆发这样的凶残?虽然很多人还在用敌人的尸体泄愤,但那个叫楚华文的白面书生已站立起来。此时此刻,满身满脸都是鲜血和碎肉的楚华文就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彬彬有礼的朝着李吴山等人深深躬身:“这位大人容我为家人复仇,这份恩德我楚华文永生不忘。愿为犬马以供驱使,纵是刀山火海亦万不敢辞。”刚刚还好像厉鬼般凶残的把包衣奴打死打烂,转眼之间就换成一副斯文的模样,变化之快真的让李吴山很难适应。“虏贼虽灭,巢穴仍在。”就好像是在谈起今天晚上的月色一般,楚华文用非常轻松的语气说道:“虏巢之中,金银珠玉堆积,粮米财帛盈仓,只在百余里之外,若大人能犁庭扫穴,楚华文愿为引路……”费多罗的巢穴在百十里之外,必定收敛了无数钱财粮米,若是能够犁庭扫穴一定收获丰厚,但这一来一往恐怕又要耽误些时间。就在李吴山犹豫之时,旁边的崔耀祖嘿嘿的冷笑着说道:“说什么犁庭扫穴,分明就是想借我军之力拯救你的女人,我没有说错吧?”前番这个楚华文就曾经说过,他的老婆已经被虏走了,现在故意用金银粮米引诱李吴山去剿灭敌人巢穴,本身就有拯救他老婆的意思,崔耀祖早就看出这一点来了。“此举固有拯救我妻之意……”“好,”李吴山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老崔,你带些个人手和他一起去,手脚要麻利些,尽快赶上来……”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四日之后,崔耀祖和楚华文终于赶了上来,并且带回来五十多车财货,顺便解救了六百都被囚禁的百姓。“这一遭算是没有白跑,”崔耀祖得意的哈哈大笑:“光是金银细软就装了六车之多,另有粮米布匹无数,能带回来的全都在这里了,不能带回来的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能够获得这么多资材,当然是意外之喜,但是在当天晚上,又有大悲之事发生。那些个被解救回来的百姓,除了少量年轻的丁壮之外,有很大一部分是年轻女子。这些个女子落入魔掌之中,被费多罗极其走狗日夜奸淫旦夕哭号,好不容易才重见天日,竟然做出了惊人之举:集体投河自尽。在这个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的时代,被奸污了身子就是白壁蒙尘,一百多个年轻女子,趁着夜色集体跃身于滚滚潢水之中。虽然救的及时,终究还是有二十多人葬身于波涛之内,连尸首都没能捞上来。就算是那些个获救的,也了无生趣,根本就不想跟着大队继续前进,而是决心要以死明志,这其中就包括楚华文的妻子。“你明明知道这些个姊妹她们要自尽投河,为何不加阻拦?”“我妻性情刚烈,为全名节不惜一死,此为壮烈之举……”“放你娘的狗臭屁!混账王八蛋!”就因为这个楚华文对这些女子集体自尽的行为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就让二十多人丢了性命,李吴山已经出离愤怒了,一口气抽了他二十多个耳光,打的这个白面书生牙齿松动口鼻冒血,依旧不依不饶的高声叫骂:“保不住自己的姊妹,保不住自己的老婆,是男人的耻辱,你却这大言不惭的在这里说什么名节有损,这是人话吗?”“若她们与人私通有了奸情,谁也无话可说,可她们是身不由己才被凌辱,如今好不容易救出来了,你却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投河?信不信老子先把你一刀砍了?”保护不了自己的老婆,这就是男人最大的原罪,楚华文自知理亏,也不还嘴,眼看着李吴山抽出刀子,却做出一副引颈待死的模样。反而是他的老婆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死死的拽住了李吴山苦苦哀求:“这位将军,是小女子受辱在先,为全名节不得不出此下策,与我家相公无干……”“小女子等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反抗那强暴之贼,只盼着见到亲人一面之后就以死明志……”为了顾全名节就以死明志,在当时这绝对是大义之举,也是妇德的象征。虽然李吴山从不把所谓的妇德当一回事,却知道这种观念早已深入人心,旦夕之间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面对这一大群主动寻思的娇弱女子,李吴山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而是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珠儿,小翠……”“亲爹!”“让这些个弱女子看看你们的本事,给我打。”说话之间,猛然将手中的刀鞘抛了出去。旁边是珠儿和小翠儿早已掏出短铳,瞄也不瞄的朝着半空中的刀鞘扣动了机括。轰然巨响声中,铳口喷出一团火焰,密集如雨的铁砂弹丸将半空中的刀鞘打的千疮百孔。“这几个孩子比你们还要体弱无力,却早就有了与敌相搏的实力,并且与我并肩作战,你们怎就不能?”李吴山说道:“只要你们愿意,我就能让你们和她们几个一样强,一样拥有与敌生死相搏的能力。只要稍加训练,就能与敌之战兵正面相抗,也能拯救更多姊妹,若你们还是想着去寻思,那就去死好了。”千古艰难唯一死,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谁也不愿意去死。这俩小女孩才不过十几岁年纪,就有如此手段,哪怕只学她们一半的本事,也能格杀掉几个敌人,找回自己曾经失去的尊严。“我等本是死过两次的人了,本就不该在这世上继续苟活。只要大人能传授我们杀敌的本事,能手刃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此生无憾了。”“这才像话,小翠儿,带她们下去。当初我是怎么教你们的,你们就怎么教她们,去吧。”眼看着自己的老婆和一众女子跟着那俩小女孩儿走了,楚华文跪倒在李吴山的脚下:“身为男儿,昂昂七尺之躯,却无力保护妻儿姊妹,我早就该死了。今日听大人一言,才幡然醒悟,才知道以前读的那些忠孝仁义之书全都是骗人的鬼话,只有武力才是真正的道理。愿披坚执锐上阵杀敌……”“你想当兵?”“如今乱世,家不能全,妻不能保,只有投笔从戎才不枉这一世男儿。”“你说的轻松,就凭你这身板儿,还不配当我的兵。”一直以来,楚华文都把功名富贵当做是自己的毕生追求,讲究的就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从来都看不起那些个粗鲁无文的丘八。想不到的是,现如今自己想当兵了,李吴山却根本不想要他。想想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是怀着一腔热血的上阵杀敌,肯定也是送死,说不得还会连累了自己战友呢。百无一用是书生,直到现在楚华文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除了写文章之外……我好像什么都不会。”楚华文颓然长叹:“我也曾十年寒窗苦读,也曾高中过丙子科的举人,原以为可以施展平生所学为国建功,现在看来……我真的就是一个无用之人……”“你要是真有那份心,随便做点什么吧,”李吴山说道:“哪怕只是喂马拉车,帮着照看牲口,也算是出了一份力气。只要你能放下举人老爷的架子,一切从头开始,总能找到机会。连你老婆都能生出杀敌之心,我就不信你连女人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