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帅亲自率领的西路军整体越过拒马河之后,并没有直扑京城,而是朝着朝着西北方向进发,沿长城一线推进,摆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包抄姿态。中路军则沿卢沟(永定河的下游段)一线北上,所指的方向同样不是近在咫尺的京城,而是西山一带。到了这个时候,只要吴三桂不是傻货,就能看出大旗军的意图了: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京城,这是奔着我吴三桂来了。大军迫近,这是一个非常不友好的姿态,但吴三桂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不相信李吴山会直接对自己下手,但这个局势却已十分明显。疑心极重的吴三桂马上命令军队保持警戒状态,同时派出使者去和李大帅联络,希望双方可以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以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一直等到第二日晚些时候,派出去的使者还没有回来,而大旗军的两路大军则马不停蹄的从两个方向包抄上来。到了这个时候,吴三桂已经彻底明白过来:李吴山要撕毁“盟约”,直接对自己下手了。虽然局势对自己很不利,但吴三桂却并不是很担心,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现在的关宁军兵精粮足,有三万余众,光是精锐的战兵就有近两万,其中有三成多是甲胄齐全的骑兵。这可不是左梦庚那种用数量取胜的乌合之众,而是真正的精锐部队,是大明朝用几十年的时间养出来的虎贲强兵。自甲申国变之后,关宁军一刻都没有闲着,始终处于战斗状态,一路西进转战南北,击闯军破山陕,转战中原进取湖广,全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底子。哪怕是在锦州蛰伏其间,深知军队才是安身立命根本的吴三桂也从来没有放松过,时刻厉兵秣马加强训练,关宁军的规模有所扩充。放眼天下,关宁军就算不是当世第一强兵,至少也是强兵之一了所以,吴三桂并不怎么害怕大旗军,而是马上做出了正确的反应:先下手为强。既然大旗军明显不怀好意,那就把他打回去,让李吴山领教一下关宁铁骑的厉害。在战术的运用上,吴三桂显然不会犯下任何错误,而是选择了最正确的做法:让左梦庚垫在西线、卢沟之北一带,自己则率领关宁军主力向西移动,准备率先击破李吴山的西路军。只要击败了李吴山的主力,在广阔的北地,他吴三桂就是最强大的存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就是吴三桂的想法,不知李吴山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念头。吴三桂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以前所未有的果断和电闪雷轰般的速度,抢先越过永定河的中上游,并且毫不犹豫的率先发动了进攻。于是乎,北伐过程中最激烈的战斗打响了,决战不是发生在明军和清军之间,而是在大旗军和关宁军之间爆发。大明朝的北伐大军与挑着“反清复明”旗号的关宁军展开激战,战线绵延数十里,而决定成败的决战则发生在一个叫做田头庄的小地方。在这片长不足七里,纵深只有两千多步的狭小区域之内,双方都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最具战斗力的精锐投入进去……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李吴山却犯一个明显的错误:他分兵了。把大旗军的主力分离出来,留下一部分兵力踞守田头庄一线,自己则亲自率领过半的大旗军老兵继续沿长城迂回,准备去抄吴三桂的后路。正常来看,这样的部署虽然谈不上惊艳,却也中规中矩,完全符合正面坚守侧翼用奇的兵家思想,但他却忽略了关宁军的战斗力。关宁铁骑,大明第一强兵,面对这样的对手,必须倾尽全力认真对待,但他却在这个时候分兵,等于是主动削弱了自家的实力,给对手以各个击破的机会,这是兵家大忌。踞守田头庄的兵力有一万一千多人,看起来人数好像不是很少,但其中有一半的原本在淮扬一带归顺过来的新附军,这些人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很成问题,偏偏李吴山却把这样的鱼腩不对部署在了最关键的节点上。李吴山不知道自己正在犯一个巨大的战术错误吗?他当然知道,而且知道的非常清楚,他之所以敢这么做,原因只有一个:他对田头庄那另外一半守军拥有绝对的自信。五千四百多名学生还两百二十多门火炮,全都摆在了田头庄一线,这是李吴山压箱底的宝贝。五千多学生构成的阵地绝对是最坚固的,在这个时代,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更强的武力了,绝对没有。五千多被李吴山当做种子的学生们,若是连吴三桂都挡不住,干脆就把吴山军校解散算球了。这么多年来,吴山军校培育出来的菁英全都摆在这里,就算是硬碰硬的正面作战,也能和吴三桂拼个难分高下,又何况是学生们最擅长的阵地战?李吴山有这个信心,他的学生们更是信心爆棚。吴三桂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对手的错误,而他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集中所有能够集中的优势兵力,用最凶猛的姿态猛烈攻击对手的支撑节点,毫无疑问这是绝对正确的作战手法。吴三桂没有犯任何错误,而且速度足够的快,但却始终无法突破,反而损兵折将。在经过一个上午的激战之后,老独眼和他手下那三十几个新附军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这一战的意义,也不知道这一战注定会成为新旧两种战斗方式的经典战例而载入史册,作为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的老兵,他甚至对眼前的大战持一种相当无所谓的态度:“铜墙铁壁,他吴三桂也敢冲阵?真是蠢的可以,冲的越猛就会死的越快……”因为有了沙坡口一战的经验,即便是面对数倍的关宁军,老独眼却毫不在意,反而不住的摇着头:“都说关宁铁骑天下无敌,我看也就那么回事儿。说什么世之名将,盛名之下其实难负啊!”在老独眼和“酉”字营的士兵们的心目当中,所谓的关宁铁骑完全就是一群不知道死活的蠢货。甲胄再也怎么精良,还能抵得住火炮的轰击不成?密集的排枪面前,悍不畏死的精兵猛将与乌合之众没有任何分别,结局都是一个“死”字。乌泱泱呐喊着冲击学生们的阵地,一阵排枪就倒下去一片,还不要命的往前冲,这是在打仗?根本就是送死嘛!都说吴三桂是能征善战的世之名将,却为何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破?吴三桂真有那么傻吗?当然不是。对于吴三桂本人而言,他的战术安排没有任何缺陷,在最短的时间内集合起所有的优势兵力猛冲对方的薄弱环节,无论什么时候这都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而且他必须这么做。真正的区别就在于老独眼他们深信学生们的阵地坚不可摧,无论冲上来多少人都不够是送死而已。同样,吴三桂也深信他的关宁军就是无坚不摧的力量,一定可以冲破敌人的阵地。在同一场战斗中,之所以会出现如此截然相反的看法,就是因为敌我双方对于战斗本身的理解存在巨大差异。作为冷兵器时代的劲旅之一,无论是吴三桂本人还是关宁军,都固执的坚持着原本的思维方式,对于战争完全就是传统的理解方式。在崭新的战斗模式出现之时,他们还不能适应甚至不能理解。他们依旧以为可以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和士兵的勇武剽悍就能取得胜利。这当然没有错,只是过时了而已。火器的使用不仅仅只是武器的更迭,更多还是对战斗方式的一种颠覆,对于杀伤概念的重新定义。但是,吴三桂和他的手下还没有完成这种转变,甚至没有意识到战争早已经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而是将眼前的敌人当做是和自己一样的对手,这是一个执行的错误。“王爷,冲不动了!”王辅臣的头盔早已不知丢在了什么地方,举着一把没有鞘的刀,用带着哭腔的语气说道:“是真的冲不动了!”连续两次冲锋,都被打了回来,损失了千把号人,是真的把王辅臣打的心寒了。但吴三桂却不为所动,他依旧面色如铁:“两军阵前,后退者斩。”铁一般的战场纪律面前,王辅臣只能咬紧牙关,好似发狠一般的大吼着:“得令!”“夏国相。”“末将在。”“率你的人马顶在王辅臣后面,我亲自为你督阵,若是不能在天黑之前杀过去,提头来见。”“是。”“马宝。”“末将在。”“你部从侧翼迂回,包抄上去。”“是!”吴三桂不停的调兵遣将重新部署,很快就做好了再一次冲击的准备。冲锋陷阵浴血厮杀,这不正是关宁军最熟悉的战斗方式么?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不变的真理。虽然大旗军真的很强,但关宁军从来都不弱,对此吴三桂绝不怀疑。关宁军不是没有打过艰难的硬仗,当初在一片石,在潼关,都打的异常惨烈,却获得了最终的胜利,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他觉得,这次一定要冲破对手的坚固防线,将这股顽强的守军一口吞下去。在一片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中,远远的看到关宁军又要发起冲锋,老独眼儿用一根干枯的草棍剔着牙花子,毫不在意的说道:“又来送死了,真以为自己个儿有九条命?就算真有九条命,也架不住这么糟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