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真的变了!一场春雨过后,弥漫在低空中的沙尘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空气清新极了。葱绿色的草地仿佛一方巨毯在延伸到了天边,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其中,到处都弥漫着水汽花香。牧人挥舞着长长的鞭子放牧着牛羊,刚刚剪过一次毛的羊群悠闲的啃着青草,完全就是一副天苍苍野茫茫的塞外风光。唯一显得有些突兀的是那高高耸立的提举架,还有因为挖开草皮而裸¥露在外的黑色矿场,就好像是这方天青世界的巨大伤疤。这座矿场是去年兴建的,还没有全部完工,却早在年前就已开始出产矿石了。至于说这座矿场的主人……这里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矿主,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大家的。所谓的大家,其实就是特指矿场的几个大股东。本地的蒙古王公出地皮出人手,占有三成股份,大旗军出设备出技术同样拥有三分之一的股份,另外的四成股份则被几家出了“前期投资”的大商号给瓜分掉了。在这几家大商号之中,既有徽商中的“三多堂”,又有晋商当中的“长显堂”,还有好几个其他杂七杂八的商家。这些人,共同组成了大明朝历史上第一个半国有半私人的“合资企业”:安庆矿社。安庆在淮地,是徽商的发源地,他们并不是大股东,但却使用了他们的名号。虽然作为晋商龙头老大的“长显堂”同样垫付了很大一部分本钱,但他们终究是晋商,始终不敢象以前那样张扬,而是尽可能的保持低调,尽可能的避免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所以,这个远在草原上的“股份制矿业集团”就使用了一个淮地的名号。这是大明朝历史上规模最大投资最多的一个“企业”,绝不仅仅只是挖掘矿石那么简单,而是涵盖了采矿、冶炼、打造等等诸多功能。除了大量出产煤、铁之外,还能生产少量的百炼钢。和后世动辄就以“万吨”作为单位的钢产量相比,“一百八十万斤”的年度钢产量,还不够后世一个乡镇企业钢厂一天的生产量,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非常的不错了。晋商、徽商本就是敌对了多年的商业势力,现如今却合伙做起了生意。大旗军和蒙古人也是战场上的老对手,你死我活的战斗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照样一起做事情,若是放在以前,这根本就是不敢想的事,但却是铁一般的事实。炼制出来的“百炼钢”,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其实就是典型的“粗钢”,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好东西了,但却多是用于民生用途,用来打造农具、工具和其他的生产生活用品。若是作为军用原来的话,还需要进一步的冶炼才行。就是这样一个官商结合背景深厚的“企业”,而且是一个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垄断的企业,却是亏钱的。前提投资太大,煤铁结合钢铁并举的规模太大,账上的银子早就花了个干干净净,连流动资金都没有了,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资金链已经断了。摊子已经铺的这么大了,已经砸了那么许多的本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砸钱。但是,这几个大股东却拿不出那么多钱了。没有足够的资金就得停产,这东西可比不的其他,一旦停产损失就会更大。在这个窘迫的情况下,这几个股东却并不怎么着急,尤其是长显堂范家的范鹤年,甚至好整以暇的抽起了小烟锅子:“没钱好说,咱们可以借,去找李帅借钱……”在所有的大股东当中,也就只有李吴山李大帅有钱了。“找我借钱?亏他们想得出来!”捏着“安庆矿社”的“资金申请报告”,李吴山李大帅当即就恼了脸面:“我是股东,他们也是股东,凭什么要我出钱?分明就是把我当冤大头了。”金雀儿笑道:“他们都觉得老爷很有钱,自然要找老爷来借……”“我哪里有钱给他们,老子没钱,让他们想想别的办法,别总是盯着我的腰包。”现在的李吴山不仅没有钱,而且早已经债台高筑了。李吴山没钱,这话恐怕连三岁的娃娃都不会相信,但却是事实。虽说府库之中确实有不少存活,但今年的预算早就出来了。看似充盈无比的府库根本就不够支付今年的财政总预算,财政赤字一定会出现……“我看范鹤年的意思,是希望老爷能把罗刹鬼的战争损失费挪用一下,好歹先救一救矿社的燃眉之急,那边可不能停产啊。”楚华文已经在和罗刹鬼和谈了,所谓的和谈当然就是趁机敲诈罗刹鬼一笔狠的。那么多战俘的“赎身费”,还有“战争赔偿费”,必然是好的一笔进项,方方面面都在盯着这笔钱。和谈刚刚正式开始,还需要过一段时间这笔钱才会真正到手呢。钱还没有拿到手,就已不知有多少人盯上了,这可如何是好?对于李吴山这样的统治者,如果缺钱了最典型的做法就是加税,这是大明朝的惯例。让他却不能那么做。一来是因为天下初定,确确实实需要腾出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才能进一步的恢复民生。再者就是李吴山根本就不想那么做。必须先打造出一个“轻徭薄役”的传统型“太平盛世”,然后才能更加方便的大展拳脚。若是在这个时候加税,无论是在民心还是舆论上,都会产生很不利的影响。在不加税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借钱了。至于说如何借钱……李吴山有的是手段,最典型的做法就是发行“债券”。按照后世的说法,就等于是向全社会融资。以李吴山李大帅本人的信誉为基础,以来年的财政收入为担保,发行二分利的债券,向全天下人“借钱筹款”。“每一份债券三百缗钱起,利息二分,隔年结算……”二分利,在后世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高利贷,但是当时却是一种常态。民间借贷连三分利的都有,而且是利滚利,用不了几年光是利息就会翻倍。三百缗钱,相当于二百四五十两银子,只是购买“李吴山牌债券”的最低标准。也就是说,穷人和普通的小康百姓根本就凑不出这么多钱来,也买不起李大帅的债券。当李吴山拿出这个向全天下人筹钱的具体细则之时,金雀儿马上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老爷又在骗人了。很显然,李吴山只是想筹集资金,至于说到期还款这种事……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还钱。因为同样的手法李吴山已经用过一次了。当年组建大旗庄民团的时候,李吴山就曾经找京城里边的达官贵人借过钱,虽然细节上有所出入,但大致的手段却没有任何改变。只借钱而不还钱,若是债主找上门来就直接把债主干掉,在外人看来这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因为债主的势力绝对比当时的李吴山大的多,既然敢于把钱借给他,就不怕他不还。只不过李吴山巧妙的运用了大势,当时连大明朝都完蛋了,谁还会在乎那些所谓的官僚和大家族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吴山又要玩这一手,而且比当年玩的更大。面对天下起筹集不少于八百万两的资金,每年光的利息就二百多万两,甚至连具体的细则都已经拟定好了,这摆明就是李吴山早有准备。金雀儿就搞不懂了,自家的这位老爷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一次可不是借某个人钱,也不是借某个大家族的钱,而是向全天下人借钱。为了顺利的筹集到资金,肯定要给出很有诱惑力的利息收益,到时候光是利息他就还不起,难道他还能把全天下人的债都赖掉不成?“婢子知道老爷肯定有通天的手段,只是实在好奇,到时候应该怎么对天下起说起这个事情?”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你借钱肯定不还,但却不知道这个事情应该怎么操作,应该怎样才能把天下的债都一股脑的全都赖掉。“在你心目中,老爷就是一个欠债不还的无赖,是不是这样?”李吴山佯做怒态:“老爷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如此冠冕堂皇的话老爷就不要对婢子说了,我知道老爷有多大的家底,也知道老爷一定会赖掉这笔账,到时候肯定不还。”金雀儿抿嘴一笑:“同时,我还知道,老爷是要用这笔钱做正经事情。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嘛,老爷就指点一下婢子,好让婢子涨涨见识。”“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层窗户纸一戳就破,无非就是借新债还旧账的那一套老把戏而已。”以高额收益为诱饵,摆出一个很有份量的担保人然后借新还旧,这确实是非常老套的庞氏骗局。骗局无所谓新旧,只要管用就行。问题是李吴山李大帅不是江湖骗子,不可能卷了那么多钱财躲藏起来,他明明知道自己跑不掉,为什么还要这么干呢?金雀儿已经意识到了点什么——在不远的将来,必有大事发生。上一次李吴山玩这一手的时候,以非常掐大好处的时机卡住了李闯进京大明灭亡的机会,干掉了自己的债主。这一次他既然敢玩儿的这么大,必然还是那个样子。“婢子愚钝,想不出将来会有什么大的变故发生,还望老爷指点……”“这个世界已在激烈剧变的前夜,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正在酝酿,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你只需把眼光放的更加开阔一些,自然就能明白些什么。”李吴山笑道:“好了,你着实一下借钱的事吧,三百缗钱的最低认购额度不能变,其他细节你可以自行调整,因为我不想害的升斗小民破产,只是想从那些有钱的富户手中掏点银子出来,反正他们有的是钱,与其放在库房里生锈发霉,还不如交给我派上些正经用场。”“要不要催一催楚华文那边,让他尽快把罗刹鬼的钱拿过来?”“催不得,就让他好好的敲一敲罗刹鬼的竹杠吧,时间越长就能敲出越多的好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