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遗爱这半个月来很是忙碌,倒不是为了工作而忙,而是他的老父亲钱谦益告老还乡,钱遗爱要陪老父亲回乡。回到常熟将父亲交给在家的大哥,钱遗爱还要赶回南京,因为上元县的工作也离不开他。作为恶贯满盈的附郭县令,上元县每天迎来送往的接待任务很多。随便一个地方督抚都要比一个从六品知县大上十七八级,以前有父亲钱谦益照顾还没什么,现在自己的大树已经没有了,钱遗爱更要小心翼翼。今天钱遗爱刚处理完政务,门外一个小吏进来禀告:“太爷,门口一个内阁书办要来求见太爷!”内阁书办?来干什么?内阁和知县是官场的两极,一个最高一个最基层,根本没有交集的可能。“快请进来!”钱遗爱现在知道自己父亲走了,这帮内阁书办还是不要招惹的为好。内阁书办虽然没有什么品级,都是一些胥吏,但是狗尿苔长在金銮殿上,再不济人家出身不一样。那个书办三十多岁,走进来看到钱遗爱在门口迎接,哈哈笑道:“钱知县在门口迎接,真是抬举在下了!”那书办口中虽然说的客气,但是动作可是一点不客气,进屋后不用钱遗爱让座,直接坐在主位上。钱遗爱看到这个家伙这么无礼也没办法,以前自己父亲在时这帮家伙当然不敢无礼,现在人走茶凉也没办法。“这位上官,不知来上元小县有什么事情?”钱遗爱恭敬的态度让那个书办很满意,你是阁老的儿子怎么了?你父亲现在已经退休了,你们钱家在朝中再无势力,你一个小小知县还想蹦跶到哪里去?“恭喜钱知县了,首辅大人有封信让在下来转交!看来钱知县高升指日可待啊!”钱遗爱陪着干笑两声,然后打开马明远的信,一看原来是想请自己晚上去他府上一聚,说有事情要交给自己去办。那个书办不敢偷看马明远的信,看到钱遗爱看完后若有所思,赶紧问道:“钱知县,什么事情?”钱遗爱知道这帮书办都是各个阁老的眼线,这种事情那能和他说,将信折上后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下官父亲刚回乡,首辅大人甚是挂念,问问老父怎么样!”那个书办知道钱遗爱说的是假的,但是他也不能详细打探,呵呵干笑两声后告辞回去复命。那书办走后钱遗爱坐在屋中发呆,马明远找自己干什么?难道他想实行新政,让自己家做个样子?钱遗爱这时想起来老夫在家中和他说的话,马明远上任就代表着皇帝决心实行新政,什么时候推行只是时间问题。自己钱家是常熟的大地主,良田就有三万亩,如果新政推行开来必定成为第一批打击对象。所以钱谦益交代自己儿子,如果不行就将土地让出一部分,千万不要和皇帝闹得不开心,不要看在自己家出了个贵妃。钱谦益伺候朱宏三这个皇帝六七年,太了解这个皇帝是什么人了,只要他开心什么都可以,如果惹得他不开心,天王老子都不给面子。钱遗爱想起父亲的话心中也无可奈何,现在父亲已经退了下去,自己是钱家唯一官身,一家数十口的生计都落在自己身上,这个任务实在太重了。当年钱遗爱投靠太子也是这么想的,父亲不能当一辈子官,自己不选一个靠山以后钱家可怎么办?钱遗爱接到马明远的书信后已经打定主意,如果马明远想让自己家做个表率的话,那就捐出土地五千亩,这已经是钱家的底线了。天黑后,钱遗爱回到后宅换上一身布衣,和妻子陈氏说了一声,一个家人都没带,出了县衙的后门,在街边雇了一顶小轿赶往马明远府上。马明远原来的府邸被一把火烧了,但是只是烧了一个角落,现在经过整修更胜从前。钱遗爱来到马府前,看着皇帝御赐金字的马府牌匾,心中冷笑:哼哼,你马明远让我钱家当表率,我要看看你马家捐多少,你家土地可是比我钱家多得多。马府现在非同寻常,马明远身为正一品太师、首辅、列侯,这在大明历史上也就张居正能与其相比。所以马府门口灯火通明,门口站着十二个家丁,看着威风凛凛。在大门左侧,有一排牙房,这是来拜访首辅大人的各路官员歇脚之处,现在虽然已经天黑,但是还有十几个官员等在这里,等候首辅大人的宣召。自然,跟着这些官员来的仆人都抬着大小盒子,看来都是不同的礼品。钱遗爱身为太子党,自然不用跟这些官员一同等候,早有马府家丁上来招呼。“钱公子,您来了!可是要拜见我家老爷?”钱遗爱点点头,将马明远的信封拿出来给那个家丁过目一下,那个家丁赶紧带着钱遗爱走进马府。边上等候多时的一些官员看着这个身穿绿袍的低级小官竟然不用排队,一个个气的要死。一个从五品官员低声骂道:“这个家伙是谁?为什么不用排队?”边上一个官员看了眼钱遗爱说道:“这位老兄,你不认的那个年轻官员?他是退休阁老钱谦益的二公子,现在是京师上元县令!人家根大树深,自然和我等不一样!”那个五品官员听完骂道:“钱谦益?不是退休了吗?难道那个家伙仗着有一个贵妃姐姐就如此嚣张?”明朝和清朝不一样,明朝对皇帝的后宫没多大尊重,朱元璋也留有后宫嫔妃不得干政的皇明祖训,所以明代外戚并没有多大势力。一个官员听那个五品官这么说,笑了笑说道:“老兄一看就是来自外省!如果是本地官员就不会不知道那个钱遗爱当年可是东宫的主簿!”那个五品外省官员听这么说才不再说话,东宫主簿可是太子的身边人。现在满朝都知道首辅大人是太子的老丈人,这样人家钱遗爱不同排队也就情有可原了。钱遗爱被那个家丁带着走进钱府,经过几层院子后进入一间书房,那个家丁躬身说道:“钱公子,请在这里等候,我家老爷一会儿就来!”钱遗爱点了点头,在下首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等候马明远。哪知道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马明远连影子都没有。钱遗爱为了见马明远在家并没有吃饭,现在饿的腹中咕咕乱叫,一杯茶也续了几次水,已经和白开水一样了。看着天色大黑,钱遗爱站起来问道:“你家老爷为什么还没过来?”门口的家丁已经换成了丫鬟,那个小丫鬟只有十四岁,听钱遗爱语气不善立刻手足无措,赶紧进屋跪倒说道:“这位公子,实在对不起,奴家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来,刚才那个家丁大哥只是让奴家在这伺候公子,其他的奴家不知道!”钱遗爱现在已经二十四岁,在官场也混了几年,性子沉稳了许多,看那个丫鬟吓的浑身发抖,知道冲她发火也没什么用,只好说道:“你去给本官找些点心,本官还没吃饭呢?”那个丫鬟点头起身,刚要出去,就看二门一开,身穿一身深蓝色丝绸长衫的马明远走进来了。马明远在门口看到钱遗爱站在屋子中央,皱眉问道:“子高,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钱遗爱可不敢在马明远面前在装逼,赶紧躬身行礼:“下官见过首辅大人!这样,刚才下官等了时间长了,腹中有些饥饿,想请这位姐姐去弄些点心!”钱遗爱也是翩翩贵公子,并且还是太子的密友,内里还是有些傲骨的,这段话稍微透露出一些不满来!马明远皱了下眉,对那个丫鬟说道:“你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马明远走进屋中坐了上首,钱遗爱看到丫鬟被马明远撵走,知道今天只有饿肚子了,没办法只好坐在下首,等候马明远问话。“子高,今天让你来是有件事需要你去办!明天你抽空去趟诏狱,见见瞿式耜和张同敞,说服他们出来当官!”钱遗爱一听这可是个艰巨任务,这两位师徒在南京已经关押了三年,半点松动的意思都没有,自己去不一定能好使啊!“首辅大人,下官人微言轻,恐怕。。。”钱遗爱还没说完,马明远接着说道:“这件事必须办成,老夫决定先在江苏省开始丈量土地,这个工作让张同敞去正合适,你跟他说,老夫已经在皇帝面前保举他为江苏布政使,他的老师瞿式耜皇帝也保证重用!”钱遗爱听马明远说要开始丈量土地,这就是要准备新政了!钱遗爱自己家中就有三万亩粮田,这时关心则乱,赶紧问道:“首辅大人,丈量土地?可是要开始新政了?”“新政现在还不宜推行,但是先期准备要做好!皇帝已经同意先从江苏开始!”马明远说完看了眼钱遗爱,接着说道:“子高,你是朝廷命官,钱阁老更是深受皇帝恩典,这次江苏丈量土地就要从松江、苏州二府开始,你家可不要拖了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