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石老三动了,他手中的铁锹一下子拍在了那名持刀扈从的脑袋上,那名扈从直接倒在地上。
其他矿工也怪叫着冲向管事和扈从,毕竟矿工人数多,手中还有铁锹,铁钎子,大锤子,以及其他工具。
很快这几名扈从和管事,就被这些矿工打得血肉模糊。
望着这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众矿工又开始恐惧起来。
“乔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这个问题把乔壮给问得愣住了,看看脚下那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心里既委屈又彷徨,还有恐惧。
他们本来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因为宋献策发现了煤矿,就把他们集中在一起,开矿赚钱,换粮食生存。然而,鲁王府却抢了宋献策的煤矿,把他们当成奴隶压榨,他们气不过杀了鲁王府的人,这可是以下犯上,不仅自己要被杀头,就连九族也无法保全。
现在他们已经是案板上的肉,生死全凭官老爷们的心意,如果把他们定性为反贼,他们……事实上,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已经难逃一死。
乔壮想了想道:“我们愧对东家,要不,一不作,二不休,把杨天赐他们也弄死,然后派人把东家找回来!”
“东家回来能怎么办?他敢回来吗?”
“敢不敢结果都一样,跑不了我们,东家还能跑掉吗?”
乔壮是方寸大乱,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可是,乔壮的话也说得没错,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黄岗寨内最奢华的房间里,杨天赐正在愉快地数着银子,辽东那边倒是没有因为黄岗煤矿换人而压价,反而是量大管饱,向他们说明,无论有多少煤炭,他们都要。这让杨天则顺利打开了局面。
当然,杨天赐也不是什么好鸟,他虽然是鲁王府的管事,却也只是三级管事,上面还有二级管事,大管事,总管事,如果把鲁王府看作一个企业集团的话,杨天赐充其中是下面子公司的负责人。
除了大宗交易他没敢动手脚,在矿工伙食以及小宗交易上,他做足了手脚,仅仅半个月,他就贪污了一千六百多两银子,照这样下去,不出三年他就能搜刮到好几万两银子。
乐极生悲的是,就在杨天赐陶醉在财源滚滚的美梦中的时候,他的下属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叫:“杨管事,祸事了,祸事了!”
杨天赐火速把银子藏好,皱着眉头喝:“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那帮泥腿子……那帮泥腿子造反了!”
“什么?你说什么!?”
“那帮泥腿子造反了!他们在矿洞里伏击了监工和护卫,他们真的造反了!”
对于矿工造反这种事情,杨天赐并没有紧张,在他看来泥腿子们胆小如鼠,只需要砍了领头的,下面的人还会老老实实干活。更何况,他可是有两百多名护卫队,这些护卫的装备可比卫所兵强多了。
哪怕几千名矿工造反,他们也可以轻易平息。
杨天赐带着二百多名护卫进入矿洞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突然一暗,这是乔壮出现在杨天赐身后。
矿洞本来就不算太大,乔壮等人将后路堵死,杨天赐意识到中计了,急忙转身指着乔壮道:“杀光他们!”
只是非常可惜,乔壮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们利用四轮车,将矿洞堵死,站在四轮车后与杨天赐等护卫撕杀,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撕杀,杨天赐等人被乱刀砍死。
当宋献策被乔壮的人带回来的时候,整个黄岗寨弥漫着血腥味,杨天赐几乎看不出人样了,可见矿工们对他的痛恨。
“东家,您救救我们吧!”
众矿工跪在宋献策身前,异口同声的道:“东家,您就救救我们吧!”
蒋无病望着宋献策的背影,一脸震撼,因为这些矿工们的反应,都在宋献策的算计之内。
宋献策却指挥着矿工坐下来,他望着乔壮道:“我记得,你是太原人吧?”
“是!”
乔壮憨厚的笑了笑道:“是山西太原!”
“太原是一个好地方,你怎么跑到山东来了!”
乔壮的眼睛微微红了:“天太旱,庄稼失收,交不起税了,只好逃荒……两个姐姐一个妹妹都被卖了,爹在半路上得病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宋献策望着众人道:“你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吧?”
众矿工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自己的遭遇。
其中一名瘦弱的少年道:“俺是河南的,归德府睢阳人,俺家原本有一大家子,俺有三个姐,两个哥,家里还有三十多亩地,前年俺娘得病,俺爹就向侯财主借了些给俺娘治病,后来,俺娘死了,侯财主带着人抓走了俺大姐,俺二姐,俺爹带着俺仨哥去找他们理论,也被他们抓走了,现在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到这里,少年哭泣起来:“一大家子,现在只剩我一个了……”
“我十六岁的时候爹娘就带着我逃离了老家,千辛万苦才逃到这里来!从老家逃出来的时候我们是一大家子,现在就只剩下我跟我娘两个了!”
望着全场一片的哽咽声,宋献策使用的办法,就是宁海军的思想教育训练方式,程世杰管这个活动叫诉苦大会,所谓“诉苦大会”就是让将士们回忆自己遭受的苦难,并当众把苦难说出来。
这招看似简单,但如果深究内在原理,那就非常厉害了,容易引起集体共情。
事实上,仅仅十几个人开口,在场的五六千名矿工就哭泣声响起一片,黄岗的矿工,主要来源有三部分,一部分是家里原本有田,因为需要交税,可是税太重,他们教不起,天灾粮食减产,把所有粮食都交上去,还不够交税的。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逃亡,把田地扔了。
还有一部分是佃户,为各家地主种地,这样的佃户,基本上在饿死的边缘挣扎,因为家人有病,借了债,没钱还,只能逃亡。
最后一部分则是家境殷实,因为无权无势,他们的家产被地主和大户强取豪夺,求告无门,只能逃亡。
矿工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经历,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在这个时候,宋献策起身道:“别说了,别说了。你们都不容易,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乱世挣扎着活到了现在……大家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吗?”
乔壮率先反应道:“因为税太重,天气又旱,我们交不起税……”
也有人回答道:“是狗日的财主没良心,借他们一两银子,一年能滚出十几两,根本就还不起!”
“我姐长得漂亮了,被刘财主看上了,非要抢我姐给他傻儿子当媳妇……”
“张财主把我孙家的田产给霸占了,还勾结官府让我们家破人亡!”
宋献策望着众人道:“咱们来算算一下,大家家破人亡的原因,简单来说,就是那些土豪劣绅!就是因为那些土豪劣绅侵占了我们的田地,才让我们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如果他们占去了田地,然后交税也就罢了,可是他们明明把我们的田地给占了,却不交税,那份田税仍然得由我们这些已经没有一寸土地的人来交,我们还活得下去吗?”
“我们活不下去了……”
哽咽声响成一片,让人听着伤心,闻着落泪。
“除了别井离乡,我们还有得选吗?他们拥有万顷良田,锦衣玉食,穷奢极欲,什么都不用干,自然会有很多人将大量财富送到他们面前请他们笑纳,而我们呢?我们住在低矮破旧的房子里,脸朝黄土背朝天,年复一年的耕作着贫瘠的土地,一年到头都没有喘一口气的时候,就这样还吃不饱,没衣服穿,如果交不上税还会被税吏给逼得家破人亡!”
宋献策放声大喝,声如霹雳,“而朝廷却对此听之任之,甚至一次次加税,恨不得把我们的血吸干,还天理吗!?”
大家都不是傻子,他们虽然没有文化,基本道理还是懂的,这个天下早就没有天理了,鲁王府看上了他们的煤矿,就强抢走了,把他们往死里折腾,这一点活路也不给他们留。
为什么他们明明辛苦劳动,却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
为什么拥有万顷良田的人什么税都不用交,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混吃等死?
为什么他们明明家产亿万,还一天到晚琢磨着怎样夺走他们手里那点可怜巴巴的财产?
为什么明明是主持正义的官府,却有意偏袒地主财主,士绅?专欺负他们这些可怜人?
为什么他们刚刚看到一点希望,官府就给他们泼冷水?
为什么朝廷不管不问,任由贪官污吏,与官商勾结,官官相护?
为什么他们已经家破人亡了,还不放过他们?
这个老天早就瞎了。
“你们说,我们现在怎么办?是听天由命,被他们欺负死,还是拼一把!”
宋献策道:“如果你们想被他们欺负死,那我也无话可说,人各有志嘛!”
“我不想死,我想活!”
乔壮起身道:“东家,你说,我们怎么才能活下去?”
“我们只有一条路,用我们的双手,拿起武器,干掉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土豪劣绅!”
“这是造反啊!”
“干掉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土豪劣绅!”
宋献策和身边的众宁海军将士振臂大喊:“反了!”
“这可是造反啊……要灭九族的,万一输了可怎么办?”
可惜,这种理智的声音已经被情绪感染了。
宋献策摆摆手,一辆辆大车出现在煤场上,大车上装着一捆捆仿佛甘蔗一样的长枪,不用问,这是宁海军制式装备的长枪,也有人称为是步槊。
长约一丈八尺,刃长三尺,可砍,可刺,可挑,除非三层铠甲,否则一枪就是一个窟窿,还有锋利的直刃横刀,这同样也是宁海军的制式装备。
除了横刀、长枪、弩机、甚至连手榴弹都有,这些装备很多,足足可以武装上万人,聪明的人其实已经发现宋献策其实早有预谋的。
可惜,哪怕是知道宋献策是早有预谋,他们现在也装聋作哑。
这个狗日的世道,这个已经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的朝廷,干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矿工拿到了武器,群情高涨。
蒋无病有些担忧的道:“舅舅,他们还没有经过训练!”
“不需要训练,大帅也说过,最好的训练就是实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