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天雄军将士七嘴八舌的报出自己的姓名、籍贯,都希望卢象升能记住他们。
大可不必,卢象升不会忘记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这群平凡得近乎窝囊的士兵,因为一个身穿儒衫的人都可以欺负他们,任何一个地主老财都肆无忌惮的辱骂他们,然而,他们却在这危急关头,挺身而出,迸发出耀眼光芒的男子汉。
正迅速整理队形的清军惊讶的看到明军方阵嘈杂不堪,却稳如盘石,任凭箭雨落在身上,他们却岿然不动。
“这些明军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说完这支清军的甲喇额真的脸色大变,整个大明,可以面对建州女真勇士冲锋而巍然不动的军队,只有一支,那就是宁海军。
苏尼特地区方圆十数里,所有的明军将士看向那些天雄军将士,天雄军将士一边高唱着马踏燕然的战歌,一边向建奴骑兵发起进攻。他们悲壮中带着豪迈,在这漫天风沙中,在刺骨寒风里,铁骑环逼之下,天雄军抽到死签的将士,可以从容面对死亡。
静静地看着天雄军一波接着一波向建奴骑兵发起决死进攻,那一刻,这位以坚毅、冷静着称的大明战神卢象升泪如雨下。
卢象升沉默地披上程世杰送他的那身银甲,这副铠甲是精钢打而成,用镀银工艺在表面做了涂层,虽然容易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也可以让全军将士看到,他们统帅的身影。
卢象升手中的陌刀挥出:“众将士,随本侯杀绝建奴!”
原本那些冷静旁观的明军将士,慢慢的握紧手中的刀枪。汉唐横绝塞外杀尽胡虏的勇武豪迈,华夏族群几千年来披荆斩棘开疆拓土的尚武好战,在他们的血液中复苏了。
“不就是个死吗?老子不活了!”
大家都是血肉之躯,天雄军将士可以从容面对死亡,把生存的希望留给友军,他们也能!
现在整个苏尼特地区,已经全部乱了套,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是烽火狼烟。建奴骑兵将士们马上就发现,他们仿佛陷入了沼泽之中,他们进攻,明军也向他们进攻。
双方以血肉之躯展开血腥的拼杀,在天雄军将士纷纷抱着手榴弹,或者用火药包与建奴骑兵同归于尽。这个举动,马上开始全线效仿起来。
“爹,娘,孩儿不能尽孝了!”
“秀娘,如果有下辈子,俺再娶你……”
“孩他娘,把孩子养大,我再准你改嫁……算了,你想改嫁就改嫁吧……”
明军发起的决死反击,起到了良好的效果,因为他们发现,根本就没有机会提起速度,骑兵一旦失去速度,那就是靶子,步兵可以对付他们的方式太多了。
此时从天空俯瞰,苏尼特地区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清军骑兵向卢象升发起进攻,而在他们周围,无数明军也在向他们进攻。双方用命换命,以血换血,战场异常惨烈。
事实上,如果清军骑兵想撤退,他们有很大机率撤退出去。
可惜,非常可惜,皇太极给他们的命令是干掉卢象升,他们别无选择,随着血脉觉醒的明军将士越来越多,在悍不畏死的交冲锋下,建奴骑兵慢慢地被明军反包围了,此时的包围圈并不严密,他们仍旧有机会突围,然而,建奴骑兵也知道,他们没有退路,这是他们唯一一次机会,唯一可以入主中原,打败大明的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建奴骑兵越来越少,而包围圈越来越小,一名牛录额真道:“主子,咱们撤……”
“撤个屁,给我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卢象升的陌刀斜刺里飞来,他的脑袋腾空而起,留流一路血雨。
战斗慢慢的停止了,一万余名建奴骑兵几乎全部阵亡,即使没死的也倒在了地上,而战场上倒下的明军将士则更多,毕竟战斗力在那里放着,骑兵还拥有着压制性的优势。
卢象升看着周围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残值断臂,到处都人体的器官,到处是血肉。
卢象升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战马尸体上:“何若宾!”
“标下在!”
“军粮被建奴焚烧不少,把战马的尸体收割了,不要浪费,制成肉干!”
卢象升也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粮草,肯定不会太多,要不然他们不会把沙土当成粮食运到这里。这可不是某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大明有着成熟的行政管理体系,就像军粮从调配、转运、启程,查检,需要经过二十多道手续。能够瞒过他这个军需官,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卢象升没有停留,这里出现了关宁军的暗杀,也出现了清军骑兵,那么朱纯臣所率领的北伐大军主力部队,恐怕也遭受到了重重包围。
卢象升率领仅剩了不一千五六百名天雄军骑兵继续北上,他要尽自己一切最大的努力,把这个死局扳回来。
程世杰可以做到的事情,他卢象升也能做到,就算做不到,那也要尽力而为。
卢象升北上行至三四十里处,就遇到了明军溃兵,他与程世杰聊过如何守住的平定州城,那就是因为谢志良利用他太原总兵的身份,收拢溃兵。
卢象升也是如此,他让雷时声散开,像大网一样,遇到溃兵,就截住,不听话的,贪生怕死的,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采取这种方式,卢象升身边的人马反而越来越多。
……
三神山大明北伐军大营中,
没错是吓傻了,吴三桂和关宁军反了,他正带着家丁骑兵在中军大营里横冲直撞,而大营周围,建奴骑兵、蒙古骑兵,也包括汉军旗,都进攻。
整个大乱作一团,作为大明北伐军的三军统帅朱纯臣现在淡定得很,稳坐在中军帐,冷眼看着千军万马在周围杀得血流成河,冷眼看着清军伏兵四起,漫野而来,面无表情。他这份淡定反过来影响了明军将领。
朱纯臣不开口指挥,他们就主动指挥部队各自为战,跟清军和关宁军展开殊死厮杀。朱纯臣这个大帅如此淡定,反而给明军信心,只是如果这些将军仔细看看朱纯臣的裤裆就会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那货裤裆早就湿了!
这不是什么谈定,这完全就是被吓傻了!朱纯臣的大脑失去了思考,他没有打过真正的仗,仅仅是中军大帐这里挨了一炮,伤了一名宦官,炸死四名士兵,却把朱纯臣给吓得尿了。
朱纯臣虽然出身将门世家,他虽然也带过兵,但撑死也就是带着京营给崇祯皇帝演习一下,演习是演习,跟真正你死我活的战争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朱纯臣何曾见过这等枪炮齐鸣、旌旗蔽野、锐箭遮天的恐怖场面了,何曾见过十几万大军像野兽一样厮杀的场面了!只是被吓尿,没有被当场吓死已经算很有种的了!
当然,就算注意到朱纯臣尿了裤子,大家还是会选择性忽略这一点,告诉自己朱纯臣指挥若定。毕竟现在处境已经够糟糕的了,如果统帅再不靠谱,就彻底完蛋了!
吴三桂率领夷丁突骑直冲鏖驾,现在那面皇旗已经越来越近,几乎触手可及了。
可是,就在这时,关宁军骑兵面前出现一支步兵,这群步兵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他们装备非常差,甚至连弓箭手都非常少,人手一支长枪,这是他们的武器。
明军装备的长枪手非常多,这并不是因为长枪的威力强大,而是长枪非常便宜,一个空心的枪头,长约三寸,与后世或影视剧里表演的长枪是两个概念。
吴三桂看着这支部队,顿时反应过来,这是石柱川军。
吴三桂对石柱川并不陌生,早在大凌河之战时,吴襄就坑过石柱川军,他直接逃跑,把川军的侧翼让给建奴,七千白杆川军,只有不到三千人回了退去,超过四千人留下在了大凌河河畔。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如果把关宁军的军费给石柱川军,不说灭掉建奴,至少大凌河战的战果可以改写,哪怕给石柱川军十分之一,他们也能硬刚建奴至少三个旗。
长枪兵正好是克制骑兵装备,吴三桂冲杀半天,战马体力即将耗尽,面对川军的防守,他们进攻登时就被迟滞住了。
当然,川军是用生命在迟滞关宁军,毕竟关宁军的装备太好了,他们手中的劣质长枪,可不像宁海军的长枪,宁海军的长枪,哪怕是建奴的经红甲兵,运气不好,一样会被刺个透心凉。
可惜,川军的长枪质量太差,很难一次性命中关宁军将士身上的铠甲,他们只能挑选薄弱部位攻击。不过,却成功阻止住了吴三桂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