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人,末将想再问一句,却不知大人会认为,这名声重要,还是救国救民重要?”
“自然是救国救民重要。”
“既如此,大人为何定要在这国势艰危之时,徒逞一腔血勇呢?末将虽不才,却也知道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之故事,也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理。”李啸诚恳地说道。
“这么说,李总兵是下决心想要与鞑子议和了?”卢象升话语冷淡。
“正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李啸捻着手指,平静说道:“在下不求那鞑子会永守契约两不相犯,只求哪怕能得到十年、甚至五年,哪怕三年的休养生息时间,我大明官军定可一扫国内流寇,整训军兵,再出关外与鞑子相抗。末将不敢说能立即夺回辽东失地,但与鞑子长相抗衡,却是应该可以做到的。”
卢象升抬起头,眼神复杂地说了一句:“李啸,我不用多说了。本督已明白你的心意。本督不是无谋之人,自是明白你之话语深意。只是,我想对你说的是,等你将来若能到我之位置时,便会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
李啸直视着卢象升显露凄怆神色的面孔,还想多说什么,却被卢象升止住了。
“不必多说了。”卢象升站起身来,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地说道:“李啸,本督可以告诉你的是,本督绝非只顾名声不重实际之人,我只是,不想重步当日袁督师的下场罢了。”
李啸心下一紧:“大人。。。。。。”
卢象升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出来,然后他起身向外走去:“在你这坐了这么久,本督也该回去了。”
“大人,末将已在城中摆下宴席,请大人赏光饮宴后,再走不迟。”李啸跟在他后面说道。
“不必了,本督事情繁多,今天便要赶回虞城去。”卢象升说到这里,就地站定,复向李啸问道:“却不知本督若抽调你之兵马,你可带多少兵马前来?”
李啸沉吟了一下,向卢象升拱手答道:“本将可带一万军兵,跟随大人前往河南剿匪。”
“好。”卢象升脸露笑容,他拍拍李啸的肩膀道:“虽你我二人,多有不合之理念,但我希望,在这河南战场上,李总兵能与本督同心同德,为国家忠诚效力。”
李啸抱拳俯首:“请大人放心,末将悉听总督大人安排。”
最终,卢象升还是拒绝了李啸那留下来的饮宴请求,率着一众护卫,出城渡河而去。
李啸等人送出极远,直到望着卢象升等人,消失在黄河对岸,方率众返回。
其实,这次不长的谈话里,李啸仅仅只是就军事方面的内容,与卢象升谈了真实想法。还有很多关于政治与经济方面的建议与意见,没有对卢象升说出来。
不过李啸知道,这其他方面的内容,自已将永远不会再和卢象升交心言谈了。
毕竟,道不同,不相与谋。
难道,现在的大明,真的无可救药了吗?
李啸想到这一点,心里便充满了悲哀。
望着卢象升越来越远的飘渺背影,想起了他后来那悲惨命运的李啸,心下感觉无奈又凄凉。
尽管李啸刻意保持平静的表情,只是,在返回铁龙城的路上,很多人都看到,这位向来英勇豪爽的青年名将,脸色却有隐隐可见的忧郁之色。
.。。。。。。
河南阌乡。
城外的一处高岗上。
流寇名义上的盟主高迎祥,在几十名铁甲重骑的护卫下,俯望岗下那几乎漫无边际的浩荡人马,这位外号为闯王的流寇首领,脸上满是感慨之色。
不知不觉,自已成为义军已有八年了。
他想起了八年前的自已。
那个从陕西安安塞揭竿而起的青年,在困饿而死的边缘,大呼着:“与其坐而饥死,不若起而为盗!“
在他的号召下,迅速从家乡拉了一支义军队伍,并自任首领。曾以贩马为业,臂力过长,射术精湛的他,每次上阵时,皆是白袍白巾,身先士卒,因为他的英勇善战,他很快从众多的流寇首领中崭露头角。
崇祯四年六月,义军首领王嘉胤被南山总兵曹文诏杀害,陕晋各路流贼,结成三十六营,高迎祥为领袖之一,推称“闯王“,他第一次有了自已的外号。
崇祯七年十一月,高迎祥遂召集各路义军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大会荥阳,因原共主紫金梁王自用已死,英勇善战,颇负人望的高迎详,被十三家七十二营选为名义上的领袖。
想到这里,高迎祥脸上,露出了隐忍不住的淡淡微笑。
当日那个纯粹为了解决饥寒温饱的青年,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已能成了所有义军的共主吧。
接下来的记忆,便清晰很多了。
去年末至今年初,自已率领手下义军军兵,破霍丘、攻寿州、入颍州,陷凤阳,把那朱皇帝起家的风水宝地烧成一片白地,又把皇帝老儿的祖坟都给挖了烧了抢了,还当了几天自封的古元真龙皇帝,真是他娘的爽啊。
想到这里,高迎祥顿觉心下热血澎湃,豪情万丈。
现在,重隔了近一年时间,率着这多达二十多万的部众,重返河南的自已,却是定要掀起更大的滔天巨浪,让整个大明朝,在自已的马蹄下为之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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