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啸已下得船来。
他举目四望,清楚看到,这皮岛之上,除了各名军官的住所更为华丽外,其他地方,与他数年前来皮岛时一模一样,心下不由得莫名感慨。
数年过去,这原为明朝东江镇驻守的皮岛之地,本是明朝安插在清廷背部的一把尖刀,却最终全部消亡覆灭,原总兵沈利奎被清军砍了头,这皮岛以及附属岛屿,自然成了清朝的属地。而这残余的东江镇的军兵,也全部转而成了清军水师的主力。
如果自已没有穿越来到这个世界,那投降清军的东江镇副总兵沈志祥,会成为清廷的一条忠实走狗,整个投降的东江镇,也只会成为清廷手下的得力鹰犬。这支部队,会追随着入关的清军,一路从辽东打到广东,为清廷立下大功,用同胞的鲜血,染红自已的顶珠。
而现在,这支被自已暗中掌控的沈志祥部,已成了自已安插在清廷中的耳目,完全地改变了历史上的真实角色。
用李啸的话来说,那就是他可以对清廷阳奉阴违,却不敢对自已两面三刀。
这是因为,自已在军事实力上,可以牢牢压制住他,又能在经济贸易上,对他实现强力管控,这才使得沈志祥这个唯利是图贪财好铁货的家伙,对自已能言听计从。
随后,当看到沈志祥与王庭瑞二人,一脸笑得稀烂地从远处走过来时,李啸的脸上,不觉泛起了微笑。
“哎呀呀,在下万万没想到,竟是唐国公大驾光临,在下措手无及,实是该死。唐国公远行到此,真真令我皮岛蓬荜生辉呀,在下疏于迎迓,有失礼仪,还望李大人莫为怪罪。“
在离李啸远五步外,沈志祥一边奉承套话连连,一边与王庭瑞等皮岛主要将领,一齐跪在李啸面前。
李啸微微一笑,身形一动,虚扶起他二人,便道:“本公前往朝鲜,不过是途经贵岛罢了,各位不知其情,又何足为怪。“
沈志祥等人顺势而起,却又谄笑着问道:“原来李大人要去朝鲜,却是所谓何事?“
李啸还未说话,一旁的王庭瑞急急插言:“沈大人,此处非说话之地,我等还是请李大人入官厅说话,方是妥当。”
沈志详一愣,连连点头:“庭瑞说得是,那就请李大人随我等入官厅叙话。”
他说完,又向王庭瑞招呼道:“这些唐军将士,皆是我等友军,却是难得来此。就由你好生犒劳安顿,让全体唐军将士,在我皮岛之处,好好休息,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王庭瑞大声应诺后,沈志祥便自然在前引路,领着李啸,后面跟着李啸的一众护卫,一同前往官厅而去。
很快,二人来到官厅之中,分宾主落坐后,沈志祥屏退左右,对李啸低声说道:“唐国公,在下前些时日,收到金州守将勒克德浑的来信,说你发兵攻打金州,要我等紧急来援。说实话,当日见他送来此信,我心下十分吃惊不已。”
“哦,志祥你有何吃惊的?”
沈志祥轻叹一声道:“唐国公,实话实说,我真没想到,三年前,唐国公偷袭了金州,打得金复二州成为一片白地,赫赫威名遍传辽东。却没想到,现在金州之地,驻屯了清廷一万兵马,城池也多有加固,李大人还敢如前番一样,再度渡海来攻,倒让在下十分震惊也。”
李啸笑了起来:“我军悍锐,岂是鞑虏所能比。莫说区区金州,若非后勤难续,就是沈阳,本公亦敢攻之!那接下来我军的战况,志祥你也知道了吧?”
沈志祥点点头:“三天前,我收到了济尔哈朗的塘报,才得知李大人已然顺利攻克旅顺,扫平金州。在下对李大人之卓功伟绩,十分佩服,连日感叹不已。原本以为,唐国公在获此大胜后,会就此回返山东,却没想到,今天唐国公,竟还北渡浩海,来到我皮岛,倒是大出乎了在下所料。”
李啸嘴角一扬,低声道:“志祥,本公说过,此来贵岛,虽有专来拜访贵部之意,然而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要去朝鲜有紧要军务公干,至于所为何事,因涉我大明机密,恕本公不得相告。”
沈志祥忙道:“这等军国之事,唐国公既不便言,在下又如何敢多问。想来唐国公你远拓南洋,又去攻夺虾夷岛库页岛等地,戎马倥偬,南北征战,在下实是难得与唐国公相聚呢。遥祝想当年,你我兄弟相识相交,何其缘份凑巧,于今想来,更让沈某心下感慨呀。李大人今天能亲来我皮岛,实是大长沈某颜面,让我皮岛蓬荜生辉啊。在下若是没有把李大人给招待好,那可是大为无礼呢。在下已下令大摆宴席,等会却要与李大人好好喝两杯,咱俩边喝边聊,好好叙叙旧情。”
李啸大笑道:“好,今天本公与志祥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不多时,宴席做好,两人携手入席,见到满满一桌山珍海味,李啸大悦。
很快,觥筹交错中,两人皆喝得脸色酡红,不觉颇有醉意。
沈志祥睁着被酒精泡红的双眼,对李啸沉声道:“李大人,这杯酒,在下再来敬你。现在在下能在这皮岛之中,让一众原东江镇将士生活无忧,人人家有余财,在下自已也能多有积蓄,银钱丰足,此皆李大人之恩德也。沈某非是不知恩图报之人,这杯酒,谢意尽在其中,我先干为敬。”
沈志祥说完,一仰脖子,一杯水酒咕嘟咕嘟全部喝完。
李啸见他爽快,也举了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沈志祥喝完这杯酒,又给李啸和自已重新满满地筛上,复道:“李大人,你放心,沈某现在虽然在清朝做事,但我心下却有如明镜一般,知道何事可为何不可为。象当天,沈某收到勒克德浑来信后,便寻个理由搪塞了他,决不去为清廷忠心效力,而与李大人做对之事,在下更是从不肯为。那清廷想用我来对付大人您,却是注定不能如愿。”
李啸笑道:“好,沈总兵身在敌营,心怀故国,又能有这番见识,亦是令人钦佩,本公心下十分欣慰。那这杯酒,本公也回敬你了。”
见李啸向自已敬酒,沈志祥慌忙举杯相迎,两人又一同尽饮。然后空杯相对,不觉大笑。
沈志祥重新给二人筛酒,嘴中却喃喃道:“唉,唐国公这般说我,却是让在下羞惭无地了。沈某叛明投清,名节已投浊泥之中,这些年来,倒也是看透了,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大义为先,都不过是一番虚词罢了。这乱世之中,什么都不比能有一众人马保全身家,同时还能大把赚钱获利,更能让人有安全感。在下名节已污,也不怕唐国公笑话我胸无大志,碌碌苟且。在下更不怕对大人说,现在我只想着,钱财丰盈,佳丽相伴,将来死后,也能做个风流鬼,就知足啦。”
沈志祥呵呵笑着说完,一脸自嘲之色。见他这般形状,李啸微笑道:“沈总兵这是何话,如何可这般自贬。有道是,各人志向不同,又如何可一言而蔽之。只要志祥你能坚持本心,不与本公为敌,且能为本公及时探查清廷消息。咱们这生意,当可长久地做下去,你我二人,也是可永远地做兄弟。”
李啸这话,说得沈志祥感动不已,二人复饮酣斗酒,直到大醉方休。李啸全军在皮岛休息了一天,给各条船只补齐了淡水与粮食后,便重新上船出发,径往东行,前往朝鲜义州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