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尔哈朗的头颅,多铎的脑袋,孔有德的揎草尸囊,一齐摆在崇政殿的中央。这三样静躺于地的东西,仿佛重逾千斤,压得满朝文武喘不过气来。
崇政殿上,一片死寂。
只有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顺治,依然一副满是迷惘的模样。他先是打量了一下丹阶下的碌碌群臣,然后便全神贯注地观看地上这两个硕大的木盒,以及那被麻袋装着的人皮尸囊。
对于这三样东西,小皇帝显然极感兴趣,他双眼放光,在龙椅上扭上扭去,极想下来去亲自观看一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只不过,当他又下意识地扭头看到旁边的多尔衮那一脸阴郁脸色凶狠的样子时,便迅速蔫了,低垂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见朝中死寂如坟墓,又见阶下群臣个个低头缩首缩脑,原本心下恼躁不已的多尔衮,不觉心中又是怒气勃发,几难自抑。
唐军送回来的这三具尸首,多尔衮最为心疼的,便是这同母亲弟弟豫亲王多铎了。
多尔衮无子,眼前让顺治继位,实是迫于无奈。在他内心之中,若是将来天下大定之后,若还是没有子嗣,还是更希望废掉顺治,转而能从自家同母兄弟中,选择子嗣来继承大统。这位被他寄予厚望的弟弟多铎,子嗣众多,其人又有勇有谋,自是备受多尔衮看重。
没想到,这位战功卓著,还曾一度被父汗立为继承人的弟弟,竟已死于唐军刀下,虽然其死没有济尔哈朗与孔有德那么惨酷,但这样一位杰出的同母亲弟,就此命丧唐军之手,还是让多尔衮备感痛惜。
他心下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那就是随着多铎等亲王的战死,大清朝可能就此走上了一条彻底衰亡的道路,以致于再难挽回。
这,这简直是一个噩梦般的结果。
想到这里,多尔衮心乱如麻又怒火腾腾,他冲着群臣厉声大喝:“你们哑巴了么?怎么不说话?唐军在我大清境内,攻城掠地,杀人如麻,所至之处,皆为丘墟。他们克营口,据耀州,占海城,现又夺了我大清重镇辽阳,这般凶恶强悍,可谓猖狂至极!他们杀我大清二位亲王,还有怀顺王与恭顺王总共四位王爷,简直是肆意妄为,令本王为之椎心刺血,无比痛心!难道,我大清再无人可制此獠了么?”
多尔衮大声吼毕,殿间却依然一片寂静,无一人出来说半句话语,他们依旧垂缩着头,仿佛是一群只剩呼吸的木偶。
就在多尔衮怒气勃发,又欲厉声痛骂之际,从垂帘深处传来布木布泰幽幽的声音:“各位,不必惊慌。摄政王心下悲痛,故语气稍显急切。各位有何高见,但可一一陈述,纵言辞不当,哀家亦不为怪。”
听完布木布泰的话,殿堂间原本死寂的局面,终于开始泛起一丝活气。朝臣之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然后,便有一人长叹一声,走出朝班,向多尔衮拱手而拜。
众人放眼看去,原来此人,正是文馆大学士范文程。
这几年来,这位原本在清廷春风得意的著名汉奸,已是憔悴不堪须发半白,整个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他颤巍巍地拱了拱手,便沉声道:“太后,摄政王,以微臣看来,现在唐军连胜,我军连败,这般时候,时局已然危如累卵,断非可再意气用事的时候了啊。”
他这话一说完,多尔衮便不耐烦地厉声喝道:“你有话尽可直说,不必摭摭掩掩。”
范文程深吸一口气,复道:“摄政王,以微臣之见,现在这般局面,若我军还想再与唐军硬抗下去,只怕结果会不堪设想。于今之计,若想保全大清的江山社稷,唯与尽快与其议和方可。”
“啥?议和?”
多尔衮闻言一愣,群臣之中亦是如霜雪之中浇了一瓢热水,顿是交头接耳吱吱地叫了起来。
“范学士,你何以这般认为。难道,我大清现在真到了要被迫求和的地步了吗?”多尔衮浓眉紧锁,沉声问道。
“摄政王,现在我大清之中……”
范文程一语未毕,然殿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一声如雷巨吼响起:“求和?哪个王八蛋敢去与唐兵求和?!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范文程闻言一悚,扭头望去,却见那英亲王阿济格,风尘仆仆又一脸暴怒地从殿外大步跨入。
原来,这段时间,因为盛京尚无战事,英亲王阿济格奉令在辽北一带,大量收拢临近州县的散放兵力,甚至包括散聚山野的生女真人,以期尽可能多的补充城中守军兵力,确保盛京在将来的战斗中,可以更好地抵挡唐军进攻,更有把握能守住。
就在昨夜,阿济格方得多铎死讯,顿是心下大悲,几不欲生,遂连夜急急赶回盛京,没想到正好能赶上早朝。他遂不顾礼仪,强行闯入皇宫。
在快到崇文殿时,他听到殿中那范文程竟然要与唐军议和,顿是怒火中烧,愈发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快步入得殿来。
“你这条汉狗!你这吃里扒外的贱人!你妖言惑众,大放厥词,竟敢在此摇唇鼓舌,让太后与摄政王却跟唐军议和,你到底安得什么贼心!”
见到范文程正扭头望向自已,阿济格不胜恼怒,他一边大声吼骂,一边快步上前,伸出硕大的右手,象抓小鸡一样,将范文程一把拎起,让这厮双脚在下踢踏不止,模样十分狼狈。
阿济格双目暴突,牙齿咬得格格响,左手已攥起沙砵大的拳头,眼看着就要朝范文程吓黄了的脸上,直挥过去。
“放肆!阿济格你成何体统!还不快把范学士放下!”
多尔衮一声怒喝,阿济格才喘着粗气,一把松开右手,范文程哎哟一声落地,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随即,阿济格扑通跪地,带着哭腔向垂帘方向喊道:“太后,摄政王!我大清二位宗室亲王被杀,重镇辽阳被夺,这般奇耻大辱,不思报仇,反而要与唐军议和,这,这简直是丢尽了我大清列祖列宗颜面,更足以愧杀后人也!”
未等帘中人回答,阿济格又向多尔衮厉声喊道:“摄政王,你知道,俺是粗人,没甚文化,他人之死,俺可以不管,但多铎乃是你我同母兄弟,他被唐军斩首示众,盛颅而还,如此血海深仇,这般奇耻大辱,你难道非但不闻不问,反而要与仇人去谈和吗?你若惘顾兄弟亲情,竟向仇敌屈膝求和,那岂非是连最卑贱懦弱的汉人都不如!还有什么颜面自称八旗巴图鲁,更还有何颜面立于这朝堂之上!”
“够了!英亲王这般话语,未免太过份了!”垂帘的声音,终于在此时响起,充满了莫测的威严:“阿济格,你既是我大清宗室,更是我大清的臣子,安可这般毫无礼法,咆哮朝堂,诋毁尊上,折辱官员。你这般跋扈,真当哀家没能耐处置你了吗?”
阿济格闻声一颤,却连连挥拳捶地,一副痛不欲生之状,凄声道:“太后,兄弟身死,本王心下着实哀伤,若有不当之处,但请太后处罚便是。只是本王希望,太后与摄政王万万勿听范文程之言,断不要与唐军言和啊!若太后信过得某,本王愿统一支精兵劲旅,往攻辽阳,定当全灭唐军,收复城池,为我大清二位亲王,为我大清战死之将士报仇雪恨!本王纵是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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