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待到他们做熟了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人也因为自己的缘故从市里搬迁到厂区对面的工棚所在的时候,工厂的政策突然就发生了一个巨大的改变。
为了防止人员流失,每个月,工人们只发厂子当初承诺的百分之八十的工资。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是作为押金,抵押在工厂之中,待到你干满了三年之后,才将这些抵押的工资,发还到工人的手中。
若是想闹?可以,立马就光屁股走人。
不但那两成的抵押金拿不回来,这个月的工资也别想着拿到手中了。
对此,工人以及各自的家属们竟也只能接受。
因为若是为了不满与骨气而退出的话,那么他们这个月就要面临身无分文的窘境了。
百分之八十的工钱,勒紧了裤腰带总是能活的。
然后,也正是因为为了生活的妥协,深陷日本纺织厂内的工人们,就迎来了那些无耻的日本人们一次接着一次的压榨。
在工资被扣押的阶段过后,是工作时长的无限制的延长。
大家早起就要去上工,工作到晚上八九点钟都是厂子对于他们的仁慈了。
若是有十天连续迟到的记录,亦或者请了三日以上的病假,那么恭喜你,你将自动被工厂辞退,没有遣散费用,也没有押金退还的那种。
若这些还不算什么的话,中国工人不能与日本职员同走一个大门,为此专为中国工人挖了一条地下隧道这件事儿就已经将工人的脸面往地面上踩去了。
可是为了生存,为了一家几口人能够吃上一顿饱饭,这些人哪怕上工的时候要从侧门一处如同地窖一般的通道中下到地表一下九层台阶,然后穿过院墙再走九阶台阶走上地表,俗称穿越一趟十八层地府,他们都努力的忍了下来了。
毕竟,随着越来越多的本地的小工厂的倒闭,德国纺织厂因为业绩不好纷纷辞退自家工人的情况恶化,在青城还在持续招纺织工人的企业,也只有这几家日本人开的纺织厂了。
这也是为什么日本的纺织厂都如此的严苛了,待到他们一放出招工的通知了之后,这些仿佛早已经失去了精气神的人们,就像是焕发出了仅存的生机一般,一股脑的朝着工厂的侧门处涌去。
因为这代表着一份希望,一个家庭存活下来的关键,若是一家人当中能有一个人在工厂之中找到工作,那么一个月十五块大洋的工钱,就足够一家五口人好好的活下去了。
若是一个家庭之中,能存在两个工人,那么他们不但能吃饱穿暖,还能供给一个孩子识字,亦或者一个壮劳力娶上媳妇。
这些钱,在现在的邵年时的眼中,甚至都买不上一套得体的衣服穿,但是在那些奔跑在荒地里的工人的眼中,却是能够活命的巨款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邵年时一下子就不好奇了。
因为他从这些渴望活下去的身影当中,找到了,呵呵,他可以随意挖墙脚的机会。
现在的大华纺织厂以及中国印染厂还在建厂筹备的阶段之中。
等到他们正式的面向社会招工的时候,就是日本纺织企业用工荒芜期的到来。
毕竟无论他还是陈介夫,都能算得上有些良心的企业家与商人了。
他们在最大程度的追求利益扩大化的同时,也是十分关注人才的持续发展的。
想要让一个工厂稳定的开工,光是依靠高压政策是没有用得。
邵年时相信,他们大华只要将消息放出去,这裏边的熟练工不说半数,最少有三成会投入到他的麾下。
而日本厂的经营模式他也通过这一侧面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了。
在国情越来越不明朗的现在,日本经营人在中国实行的那一套方法,用在民营企业的身上,却是不合适的。
于是,这位感念对面的小结巴善心的大华的股东邵年时,就跟蹲在他身侧的小小子说到:“若是我能给你找一份工作,每个月能拿到16个大洋,还是不用扣押金的那种。”
“你跟你的家人,愿意搬离现在居住的工棚,跟我去我的厂子里上工吗?”
这小结巴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
把他给激动的,竟是一瞬就不磕巴了:“真的?你可不要骗我!”
“去,我当然去!我们家都会去的!”
反正他们家就是用破破烂烂的木头板子以及废弃的建筑材料拼凑起来的破棚子罢了。
因着家里父亲上这个破工给累出了肺痨,他们家已经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与其在这裏等待着一个看不到前路的机会,还不如奋力一搏,将希望放在这个莫名的冒出来,但是一瞧就不像是普通人的大哥哥的身上。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有耐心听完自己说话,并从根本上不曾嘲笑过自己的毛病的人。
见到这小结巴竟然答应的如此的痛快,就喜欢跟痛快人打交道的邵年时就拍了一下这小子的肩膀:“既然如此,就把家里人带上。”
“喏,我跟你说个地址,你能记的住吗?”
“算了,我一边说一边写,就算你不认字,带着这张字条,也能找到我给你的厂址。”
“记清楚了,大门口是中国印染厂,往里走的工地就是今后你要上工的厂址所在了。”
“而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大华纺织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