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部分布置都在宅院之外,所以小木匠弄起来倒也还算顺利,只有最后的几样东西,需要在宅院中藏匿,而这个,就得潜入其中了。那些东西,将会直接影响和破坏到金家的风水格局,将整个“囚徒囹圄局”给落定下来。这时就得小木匠施展出真本事了。好在他也是艺高人胆大,选在了寅卯相交的时间点,这个时候人最为困倦,防卫也格外松懈,而小木匠趁着浓密的夜色,攀爬进了金家老宅里来。他本身就是鲁班教的技艺出身,对于风水建筑格局,以及机关之术格外敏感,所以对于何处能够藏人,何处会有暗哨之事,大约能够摸清楚,所以小心翼翼地摸进去。他找了几个先前早就计算过的地方,将厌媒给藏了起来,又确定了一下,不让人轻易发现,这才又趁着夜色离开。整个过程,小木匠都是提心吊胆的。因为他能够感知得到,在这金家府邸之中,有好几个让人感到心悸的气息存在。尽管这只是他的第六感,并不确定,但小木匠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好在这金家也算是太平多时,并不认为会有人敢在这太岁头上动土,所以防范得没有那般森严,这才让小木匠得了手。弄完之后,小木匠翻墙离开。随后他来到了附近的一处高层建筑,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金家老宅,在他的眼中,能够瞧见一番布置之后,整个金家老宅都陷入了他的布局之中,当下也是心满意足,转身离去。小木匠差不多清晨时分,方才回到住处,而等到他推开房门,进入里面的时候,江老二已经杳无踪影,早已离去。不但如此,他还将自己留下的许多线索,都给清理干净了,这才离去。这家伙,倒是个细致的人,不愧是当杀手出身的。讲究。小木匠此刻也是精疲力竭,困倦不已,也没有思量太多,直接躺在床上,倒头就睡。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直到外面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好几声之后,小木匠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回道:“谁呀?”院子里有人朗声喊道:“请问是甘十三先生么?”小木匠打着呵欠,从床上起来,往外面望了一眼,发现天色都已经黑了。自己这眼睛一闭,却是睡了一天时间。他走到门口来,打开门,却是瞧见一个挺着个小肚腩、满脸堆笑的中年胖子。那人穿着绸衣,一团富贵模样,而旁边还跟着两个看着很干练的年轻人,瞧那眉宇之间的狠劲儿,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之人。不过这个中年胖子倒是一团和气,一边笑,一边朝着小木匠拱手,然后说道:“请问是甘十三甘先生么?”对方如此客气,小木匠心中多少也猜测到了对方的身份,却故意说道:“对,是我,别称呼‘先生’,我就是一个玉雕师傅来着,不过这几日我身体有恙,不开工,您要是找雕石师傅,去前面大街上的几家老字号找,那儿的师傅,手艺都比我好……”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那中年胖子反而笑了,拱手说道:“甘先生、哦,甘师傅,别着急,我们找您,不是为了下单的活计。”小木匠眉头一挑,说:“那干嘛呢?请我吃饭?”中年胖子一听,笑了,说:“甘师傅您还没吃饭呢?正好,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瞧见旁边有一个湘菜馆子挺不错的,咱们去那儿,边吃边聊,您看成不?”小木匠看了他一眼,并不惧怕,而是大大方方地说道:“好。”他让中年胖子稍等一会儿,随后回房简单洗漱一下,紧接着出来,问那人:“怎么称呼?”中年胖子满脸笑容,肥厚的嘴唇抖动了一下,说道:“我姓王,单名一个涛,你叫我老王就行了。”王涛?快剑手王涛啊,金福金六爷手下的一名悍将,先前坑了江老二的,便是此人。别看这家伙满脸堆着笑容,和蔼得跟一头肥猪一样,但真正伸出爪牙来的时候,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小木匠心中了然,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着王涛和另外两人出了门,随后来到了巷子口的一个湘菜馆子。那王涛出手倒是阔绰,点了一堆菜,还叫了酒,但他身边那两个年轻人,却都不敢坐下来。小木匠装模作样地招呼道:“来吃啊,一起呗,这么大一桌子菜呢。”那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王涛身后,跟门神一样,也不言语,王涛瞧见,对小木匠说道:“他们两个吃过了,别管。”说着,他挥了挥手,叫手下去馆子外面候着。小木匠目送着那两人离开,这才说道:“王老哥咱们两个素未谋面,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找我喝大酒,有啥事直说,不然吃人嘴短,我还真的不敢提筷子呢。”那胖子笑了,说道:“不着急吃菜,咱们碰杯酒。”他拿起杯子来,敬小木匠。小木匠与他碰了,随后一口饮尽,如那寻常的江湖手艺人一样。王涛瞧见,脸上笑开了花,这才说道:“甘师傅,实不相瞒,我呢,在城东金六爷的手下当差,勉强混着,打打杂。今天过来找你呢,也是事出有因——咱们碰了酒,就算是朋友了,交浅言深,冒昧问您一句,您可是鲁班教出身的?”小木匠心想“来了”,脸上却平静如水,看了他一眼,摇头,说不是。王涛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是有顾虑的,所以才会这么说,不过我找您呢,是有事相求,而不牵扯到老一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小木匠有板有眼地说道:“我倒不是顾虑,讲的都是实话。说起来,我与鲁班教的确有些关系,但我并非鲁班教中人——我师父叫做鲁大,他师父呢,叫做荷叶张,两个都是鲁班教里面的人,但我师父收我的时候,鲁班教早就散了,不成模样,所以我师父虽然教了我一些本事,但也没有让我拜入鲁班教中去……”王涛一脸释然,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又敬了小木匠一杯酒,然后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东家那儿呢,有个懂些鲁班厌术的手下,今天发现金家老宅那儿,被人给动了手脚,布了局——那家伙呢,眼力劲儿是有的,但道行确实浅薄,没办法破局,也不知道如何解,所以我这不是出来,找高人了么?”小木匠一听,故作惊讶地说道:“怎么,金家也被人动了手脚?”王涛听出了小木匠的话里话,赶忙问道:“怎么,您知道些什么吗?”小木匠说道:“我前些日子的时候,路过胡国街上的张家,发现他们老宅那儿,也被人动了手脚……”王涛一拍大腿,对小木匠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其实就是张家现在的当家张明海告诉我这消息的,他还说了,当初您是一眼就瞧出来了,结果他愣是没信,反而去听了一个江湖骗子的话语,最终导致了他父亲匆忙过世——一提起这个来,他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哦……”小木匠听了,笑了笑,说道:“他啊,哎,不说这个——怎么,也有人往您东家的府邸上面,扎丧门钉了?”王涛摇头,说倒是没有这么狠……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这不是求到您这儿来,让您帮忙瞅一眼么?小木匠故意端着架子,说道:“这个事儿吧,怎么说呢?”王涛一脸讨好:“您请讲。”小木匠说道:“其实吧,鲁班教有两大法子,厌胜厌胜,厌术与胜术是齐名的,我学的,正好是这胜术,破解法子的。不过正因为如此,是最容易得罪人的,先前在张家那儿,我就差点儿得罪了人,丢了性命去……”王涛问:“给张府那儿动手脚的人,你有打过照面?”小木匠点头,说对,那人叫做马霆峰,自称是什么龙虎山外五门的人,还说在春城这儿颇有势力……王涛听了,冷冷地笑,说他龙虎山在中原之地,的确是人多势众,但要说在咱春城,是龙就得盘着,是虎就得卧着,再有势力,在我东家跟前,都不算事儿——甘师傅,这样,您的意思呢,我也懂了,首先一点,我们绝对能够保证你的安全,第二,如果您能够帮忙,把那等邪门之术给破去,我们会备上一笔丰厚的酬金,绝对不会怠慢了你,您看如何?小木匠竖起了第三根手指,缓声说道:“我还有第三个要求。”王涛伸手:“请讲。”小木匠说道:“要我帮忙,可以,不过我干活儿的时候,一切都得听我的,不要唧唧歪歪,各种掣肘……”王涛拍手,说好,有脾气的人,才是高手,我应下了。两人谈妥,又吃了些酒菜,随后叫了马车,将小木匠一路拉到了金家老宅。小木匠在那王涛的带领下,进了金府,来到偏厅那儿,里面却是站着一个俊朗帅气的年轻人。那人阴沉着脸,打量着他。等小木匠走上前来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你,就是那个甘十三?嗯……”小木匠不晓得这位看着来者不善的年轻人到底是干嘛的,当下也是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平静地说道:“正是在下。”那年轻人冷冷一笑,然后说道:“你小子胆儿还真的挺肥的啊,居然敢在我金家,太岁头上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