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说话的是一个面色欠佳的年轻人,标准的美式军服,白手套。此时的他,正靠在一张木椅上,双手交叉的托着下巴,打量着杨开。
“我这是在哪里,医院?我的同伴在什么地方?那个白面具呢?还有……”说到这,杨开警惕的看了年轻人一眼:“你又是谁?”
“呵呵,你的问题很多,我也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别着急,我会一一回答你的。”年轻人不急不慌的说道。
“首先,这裏并非医院。而是军统的心脏所在:中美合作社。现在的这个房间,只是我们的救护室而已。很可惜,你进来的时候是处于昏迷状态的,不然,沿路的岗哨和保密措施,会让你大开眼界。”
“第二,你的同伴现在很安全,他们正在四号休息室和白虎闲聊呢!第三,至于我是谁,我想我们并非初次见面吧?杨开。”
说到这,年轻人微笑着呼出了杨开的名字,不过很快,他的喉结就哽了一下,发出阵阵沙哑的咳嗽声,看到年轻人这幅表现,旁边守候的护士立马小跑着去冲了杯开水,端到了年轻人的面前,年轻人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丸,和着水吞咽下去,呼了两口气后,这才止住了剧烈的咳嗽。
“你……”杨开欲言又止。
“没什么,只是哮喘而已。从小到大的毛病,一直治不好,只能靠药物维持生命。”年轻人放下水杯,表情自然地说道。
看到这一幕,一个念头促使着杨开不可思议的举起了手指:“你是养甫?曾养甫!”
“这么多年不见,你终究还是记起我了。”说罢,年轻人笑着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曾养甫并非是杨开的同学,只是普通的校友而已。之所以会对这个人印象深刻,第一,是因为曾养甫很出色,出色的人,杨开都想去了解。第二,则是敬佩,发自内心的敬佩。曾养甫有哮喘,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儿。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的恶疾,在当时是极其麻烦的,因它而死得人,数不胜数。但让杨开意外的是,这样一个身患‘绝症’的痨病鬼,却始终没有自暴自弃。在日常生活中,更是对生命有着一份无与伦比的热爱,终日微笑面对生活。杨开自问,如果把自己和他换个位置,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毕业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只是没料到,你竟然进了军统。”杨开感慨道。
“人生无常,命运也无常,谁又能算到自己以后的路呢?”曾养甫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杨开?”
杨开闻言,活动了一下肩关节:“军统的医生还真有两把刷子,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刚送过来的时候,还真吓了我一跳,一直以为你很缜密,但没想到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呀!”曾养甫说道。
“缜密?”杨开哑然失笑:“前面的战场,每个小时都有数以千计的兄弟挂掉,我能活着见到你,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倒也是,在黄埔军校的时候,我就听人说你小子是属猫的,九条命,哈哈!”
“唉!但愿如此,只可惜子淑的命就没有这么好了。”杨开摇摇头。
“我听到他的死讯了,真的很惋惜。不过,你们不是教导总队吗?跟正规军完全是分而治之,又怎么会出现在沪淞战场的前线?而且,我只听到了简略的战报,这期间,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就回来了这几号人,这一仗,真的就……咳咳……如此惨烈吗?”曾养甫发问道。
“惨烈?”杨开叹了口气:“这他妈又何止是惨烈!有烟没?”
“烟?”曾养甫一愣,随即会意,对护士轻声吩咐了几句,未几,护士便从外面拿进来了一盒香烟。
杨开也不客气,直接拆开了,划了根火柴,点燃了塞嘴裏。一五一十的将教导队怎么接受命令,怎么蛰伏在32师背后,又怎么面对空袭,血战日军第九师团的经过说了出来。
“啪!”曾养甫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椅把手上:“薛岳这个混蛋,党国的精锐就是这样葬送的吗?如此损兵折将,我义父怎知?!”
当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竟豁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青气翻腾。
“算了。”杨开掐灭了烟:“薛军长没错,当时的军队几乎都调完了,但加急战报还是来个不停,也只有派出我们,才能解解燃眉之急了。”
“再说,我们也是吃皇粮的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谁都懂。不可能光别人拼命,我们窝在安全区喝酒搂女人。”
“是我疏忽了。”曾养甫大摇其头:“杨开,当义父把名单交给我的时候,我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你,当时我的第一直觉是,你既然身在教导总队,又有军职在身,当然是最好找的。所以我寻思着先抓紧时间找到另外几个人,最后再联系你不迟。没想到,没想到呀,要不是我提前去了一趟薛岳的战时指挥所,恐怕此刻就真难见到你了。”
“养甫,我们是老校友,我希望听一句实话。”说到这,杨开目光炯炯的盯着曾养甫:“你们军统找我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不要用不着边际的理由来搪塞我,你们这群大忙人,绝对没有闲工夫来找我这个莽夫下棋喝茶,就算有这个工夫,也会嫌我这个粗人败坏了你们的兴致。”
“在路上,白虎没告诉你吗?”曾养甫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告诉了,但却是隻言词组,结果让我更迷糊。”杨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