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济南城王子安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上一世这儿是他的家,虽然两地大概只有平行时空的关系,但他仍不想离济南城太近—无他,怕想起自己的父母亲人。来这儿好几年王子安到济南的次数有限,仅在去年坐火车时路过两次,回程时他甚至没有下车看看,但往后不同,他要一直生活下去。“大帅,已经进入泰安了。”李玉楷在一旁说道,王子安此次北上将手下民政系统的重要人物大都带走,作为内定的民政长他自是跟来—之前山东的民政长是由周自齐兼着,现在周自齐北调,位置自然落到他手里。他的年纪已经不小,这个岁数还能掌管一省民政不禁让他喜出望外,真实历史中他在清朝最后一年的最后几个月里调任他处,现今却因王子安的缘故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火车要在瓷窑站加煤加水,要不要下去透透气?”王子安无视了李玉楷把身段放得很低的样子:“不用,除了煤灰就是煤灰,下去也没甚意思。对了,土改工作人员做好准备没?”“都已准备完毕,先从岱南道未曾实施土改的地方进行,然后扩大到岱北道,最后是济西道和胶东道,只是……”李玉楷有些欲言又止。年初的时候袁世凯下令各地废除府和州,并对各地行政区划做了一次调整,山东原有的济东泰武临道兖沂曹济道登莱青胶三道改为岱南道岱北道胶东道和济西道,道员随之改称观察使,其办公机构为观察使公署,跟王子安上缴的那份改革方案差不多—这方案本就是他剽窃的。“说就行,怕啥。”“你以前用勾连土匪的罪名抄了很多人的家没收他们的田地,那是因为鲁南一带匪患肆虐,是个大户他就跟土匪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而四地中土改情况最好的曹州府匪患在全山东省也是最高,沂州府先不说,兖州府和济宁州遭遇到的阻力明显大于曹州府就很能说明问题。”李玉楷看王子安静静听着继续分析道:“虽然你将曹州府的李四考葛光荫冯天战几人撵到泰安府和济南府,但他们只在那边流窜,并未与大户相勾连,日后你也肯定要将其消灭。所以先前咱们的办法在很多地方并不适用,特别是驻军多没有匪患的县城,可以想象的到当地土改压力极大,咱的人开展工作估计没有先前那般容易了。”李四考几人是梁山一带最大的码子,经常在兖州府和曹州府交界处活动,聚众达七千余人,曾在王子安拿下曹州府不长时间后攻打曹州城,幸亏其枪弹两缺也没火炮等重武器才未造成大的损失。后来王子安调动两个团士兵配属火炮重机枪对其进行打击才将其击溃,也仅仅是击溃,对方见势不妙舍了老巢往泰安府汶上东阿和黄泛区一带逃窜,他虽说曾越界打击过出省的匪伙但没敢去泰安府—真要这样做了周自齐不找他拼命才怪。“先从匪患严重的地方开始,部队清剿过后你的人即刻跟上,到达省城后咱们的第一把火就烧在这些土匪身上。”王子安说话中带着杀气腾腾的气势:“先拿土匪的人头震慑下屑小之辈,防着他们给出乱子,也让人看看,咱拿下山东后做的全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工作再难进行也得继续下去,要不先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对于大户不肯将手中土地发卖的事儿他也没有好办法,这暂时又不能用强,日后袁世凯若死掉那可以强制他们发卖,那位蒋委员长当年在台湾就是这么干的,如此依然惹得台南一带的地主后代成了民进党的票仓。但现在袁世凯活得好好的,他的家族土地可是有名的多,没有对抗他的实力前王子安不打算招惹这位—估计有了对抗他的实力袁大人也就嗝屁朝梁了。“还有几位的田产咱们压根没法动。”李玉楷跟王子安唧唧歪歪这么多可不是想撂挑子,他在本地是外来户,没有盘根交错的势力只能依附于王子安,因此才能以旧时代文人的身份同意王子安的土改计划,说这么多只是给他提个醒,说明这事儿的难度,防止其对自己干不出成绩而产生不满:“比如靳云鹏靳师长在邹城有近万亩地,他手下的大小军官家中也都薄有田产。”“这个先不动,第五师的土地一分也不能动,等日后他们调走再说。”第五师早晚得调走,王子安虽然垂涎其军队实力想收归部下但也知这事儿基本不可能,袁世凯断不可能同意一支嫡系部队放在山东干坐着不动弹,南边可还没尽在其掌握呢。两人说着说着火车开始慢慢减速,瓷窑镇是早就过去了,看样是要到达济南城,车窗外面已经出现了手持鲜花小旗迎接他到来的人群。“咱当官就不能怕困难,出了篓子我担着。”王子安对李玉楷说着结束语:“就这样吧,该下去见客了。”省府官员的队伍在人群中显眼无比,一堆西装笔挺的人物站在长袍马褂中能不显眼么,只是不知等清理完成后这里面还能剩下几人。火车停稳靠站,欢迎人群顿时响起各种口号,旗帜挥舞的煞是精彩,只是里面星星点点的出现了诸如“我们不要扒皮都督”等不和谐话语,转眼间被赶到的巡警拿棍棒驱赶开,估计是那位周自齐周总长安排好了专门恶心他的人。周自齐的任命还没下来,可驻京办人员传递来情报显示其已被内定为交通部总长,而且为了不与王子安见面,其人早在前天便乘火车北上,显然是恨急了恶心他一年的王子安,要知道他北上可是在升官,按说不该如此失礼的。火车车厢门打开,一群官员正要上前却发现里面鱼贯而出大批士兵,愕然间看到他们排立两旁,笔挺的身姿与站得松松垮垮的站台警卫人员形成鲜明对比,待士兵都下了车厢,才见王子安施施然整了整衣服下车。“架子真大。”人群中有人嘀咕道。“你要当了都督你架子也这么大,还别说他的仇家遍地,谨慎点理所当然。”旁边有人反驳道。“嘿,仇家多还不是他自找的,活该。”这人的声音有点大惹来了巡警一棍子抽腿上:“小声点,不想活了,明知道这位爷杀人如麻你还敢大声嚷嚷,脑袋让驴踢了,看我回家不收拾你个兔崽子,早知道不让你过来。”感情这两位认识。站台上的官员已等得心焦,看王子安下车呼啦一声围上去,作为下属就该有下属的觉悟,要是让王子安过来和他们说话可就不妙了。人群中率先走出一人,来到王子安身前定了定神道:“欢迎王督到任,下官杨晟添为省府内务司长,之前在巡警道任职。”内务司长的权限比较大,管着选举司法警察征兵交通医院等乱七八糟的一堆事情,在省府中相当于管家角色,因此由他领头也算说得过去。“杨司长,久仰久仰,您可是袁大人身边的老人,日后一定要多多提携我这个后进之辈啊。”王子安虽给人来了个下马威,但转眼间眉开眼笑的跟杨晟打起了招呼让大家大跌眼镜,实不知他早将省府各部主官的情报都准备好,纯粹是看人下菜碟。这位杨晟是汉八旗的人,早在光绪二十六年便因在外多年熟知洋人事物被袁世凯招揽到麾下,帮其处理同洋人之间的事情,其后修铁路当营务会办管巡警等,称得上文武双全,是袁世凯在山东的重要钉子,当前的清理是没这位的份。杨晟见王子安比较上道也很是高兴,他可听说其人干起事儿来比较二:“哪里哪里,我就是多跟了袁大总统几年而已,比不上王督青年才俊,刚过而立之年就当上了一省都督。”其实王子安连而立之年都没到,他以前招安报年龄的时候虚报了三岁,就这还一堆人说他年轻办事儿不牢,跟那堆穿越前辈二十五六岁就当上大总统比真是羞煞人也。王子安跟他交谈几句,杨晟指了指旁边几人:“我给王督介绍下,这位是山东财政司司长王丕煦王葵若,辛亥年他是烟台革命军政府的民政长,这位是教育司长王朝俊……”一行人边走边谈,待要出站台的时候一群记者杀将过来,虽然没有后世长枪小炮的派头但也尽显专业人士风采,逮到众人就进行轰炸:“王都督,王都督,我是《大东日报》的记者,请问您当上山东都督后是否还要进行所谓土改?您对去年有人送刮地三尺的牌匾有什么想法?事后对方遭到报复是不是您的人指使?”王子安瞄了他一眼,你说你共和党山东支部的党报不去跟省内国民党打擂台,问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干屁,正想回答呢旁边又有人开口了:“王都督,我是《新齐鲁公报》的记者,请问去年您在鲁南地区的土改是不是响应孙先生平均地权的号召?您对坊间所言此举是为搜刮民脂民膏有何看法?还有还有,去年您跟淮泗讨虏军一场大战的真相到底如何?”这家是上面那家的对头,也就是国民党山东支部的党报。“王都督泥嚎,听说泥的医术水平极高,兖州教会医院的医生都对泥大为称赞,而且泥手下官员有位化学方面的科学家是不是真的?”这位是洋人,也不知他来凑什么热闹。记者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王子安不得不虚按了几下手将声音压下去:“好了各位,我算是领教无冕之王的厉害了,各位如果再这样那我只能落荒而逃,过几天我会专门组织一场新闻发布会来回答各位问题,你们看好不好?”说完不待记者同志们同不同意,自顾跟随一众官员前行,后面记者还想跟着过来却都被卫兵挡了驾。“都督尝到记者的厉害了吧?”杨晟在一旁哈哈大笑着,“我可是饱受他们的苦啊。”“是够厉害的。”王子安擦了把汗,“就希望过几天他们的新鲜劲下去了别再这样,要不还真受不了。”在鲁南的时候少数几家报纸幕后都有内情处影子,谁敢不知死活的上来就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且刁钻程度比后世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