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辽阳大捷,战果如此之丰厚,天下闻之,举朝内外必定欢欣鼓舞,身为天兵营的缔造者,格物所小张大人居功至伟。”一直不做声的李植突然又再次站了出来,话音落地,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免不得惹人议论,众文武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少人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风骨呢?气节呢?居高临下,朱翊钧轻蔑地望着李植,笑眯眯问道:“李爱卿,此话何意呀?你也认为要重赏张佑吗?”李植不动声色,视窃窃私语为无物,慨然说道:“有功则赏,有过当罚,陛下乃仁圣之君,自无需微臣提醒,微臣只是想重申一点,功不掩过,子诚大人居功至伟不假,然其身为外臣,进出宫禁也着实太过频繁了些,长此以往,定有流言传出,惹人诟病,还求陛下三思。”有辽阳大捷这一重大功劳护身,李植深知,已然无法重挫张佑,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挑拨朱翊钧与张佑之间的关系。当然,他不傻,语气比之先前已经委婉了许多。张四维暗暗点了点头,这才对嘛,张佑之所以有如今的成就,最本质的原因就是朱翊钧对他的信任,一旦二人之间产生了嫌隙,再想对付他,就比现在简单得多了。这也是他同意李植充当枪手,将那篇不具名文章公之于众的原因。他隐隐怀疑此事出于潞王的手笔,可惜暂时还没有找到证据。张居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眉毛若不可察地跳了跳,张四维就站在他的旁边,将此变化,尽收眼底,忍不住暗暗冷笑了起来。他太了解张居正了,老奸巨猾,心机深沉,这样的表现虽然细微,却已经足以能够代表他此刻的心情。张佑最怕的其实就是这个话题,闻听李植此言,不禁叫苦不迭。这个计划最歹毒的地方就在这一点,抓住了朱翊钧的心理,除非张佑净身入宫,几乎无解就算他辞去御医的身份,朱翊钧也少不了要招他入宫,每入宫一次,估计朱翊君都会想到那篇文章。说白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想要彻底根除,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李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微臣确实出入宫禁过于频繁了一些,这才让人浮想联翩,促使了抨击微臣的那篇文章诞生,偏偏这种事情还无法解释清楚……陛下名声要紧,为绝后患,恳请陛下容许微臣辞去御医之职,终身再不入宫禁。”这已经是张佑所能想到的最佳的选择了,虽然这依旧治标不治本,不过由其主动提出,起码还能混朱翊钧一个愧疚,总比待会儿朱翊钧自己说出来的好。当然他有很大的把握,朱翊钧会据理力争,说一些信任自己的话,只是,他太了解人的心理,在朱翊钧的心里不可能半分怀疑都没有。好在钱庄已经开了起来,好在格物所运转正常,成果颇丰……宏伟的蓝图已经具备了坚实的基础,就算日后无法再方便的见到朱翊钧,只要他的信任还在,张佑便有信心,迟早有一日能够实现自己富国强民的梦想。唯一可惜的是,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美艳的太后娘娘了。遗憾的同时,张佑暗暗提醒自己,以前行事太过高调,日后可要小心了,尤其是涉及到宫中女子,一定要小心从事,决不能再留下任何把柄。他很庆幸,一直控制着自己没有去看过李霞,郑梦儿也足够聪明,一直隐藏着与自己早就相识的事。糟糕,怎么把黄伯强忘了?郑*不是说了吗?当初郑成宪与郑梦儿父女可是去投奔他家的,黄伯强知道他们父女的身份。张佑突然想起了黄伯强,心惊的同时,忍不住怀疑,最近这一连串针对自己的阴谋,会不会都是这个家伙在后边搞鬼呢?说时迟那时快,张佑这一段心理变化,其实不过发生在一瞬。朱翊钧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恨李植不依不饶,内心深处却又隐隐有些如释重负。就像他对郑梦儿说的那样,他甚至起过心要将张佑净身,可以想见篇文章对于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只不过他不想表现出来吧。张佑年轻有为,又与他有着微妙的关系,怀疑张佑,让他的内心十分愧疚,偏偏他却想不出任何两全其美的方法。甚至都不敢和张佑探讨这个问题。这样也好,无论是对于子诚,还是对于我,都能省去无数的麻烦。“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们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好吧,朕允许你辞去御医的职务,如此一来,你便可安心做你的格物所总管了,反正也在京城,朕想你时,召你入宫,倒也不算费事。”事情就算这么定了下来。前边朝会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内廷,几家欢喜几家愁。张佑虽然没有了御医的身份,无法再方便的出入宫禁,但朱翊钧亲口说到想他时如何如何的话,却也着实惹人眼红。“也幸亏死瘸子是个外臣,若是净身入宫,别说你我,就连冯保怕也早就靠边站了。”说着话,张宏咳嗽了几声。“谁说不是呢?”张诚有些唏嘘的说道,又道:“天兵营立此大功,看万岁爷对张佑这份情谊,恐怕最次也要赏他一个伯爵了吧?张让那儿,也忒次不了,加上张太岳如今已是太傅的身份,日后再想动死瘸子,恐怕就更难喽。”张宏沉着脸点了点头:“所以说,咱们应该尽快让万岁爷发现皇后的秘密,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吗?”张诚摇了摇头:“这种事最好由万岁爷自己发现,可惜皇后不得宠,想让万岁爷来一趟坤宁宫还真不容易。义父别着急,说起来,张佑那褪毛之术还真是神奇,这么长时间了,皇后是浑身上下,除了头发以外,那是一根杂毛没有……”“唔,”张宏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还是得抓点紧,万一日子长了,又长出毛可就糟了。”张诚深以为然,辞别张宏,心事重重地回了坤宁宫,老远就听皇后在轻声哼着什么,显得十分轻松,不禁一怔:昨天不是还发愁吗?一晚没见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