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却由于朱翊钧的犹豫,使得张诚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有点想不通,难道在万岁爷的心目中,永宁公主的位置,还没有冯保的位置重要吗?他突然开始怀念起张鲸尚在的日子了,有个大事小情,起码还有人商量。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忍不住去见张宏,却没想到,张宏居然不在。“老祖宗呢?”按时间,他应该在司礼监的值房才对呀。被张诚问话的小宦官恭恭敬敬的说道:“回公公的话,老祖宗刚走没多久,并未交代去哪里……”“能去哪儿呢?不会是回府了吧?”张诚有些不满地嘀咕道。谁知,等他赶到张宏的府邸之后,发现张宏居然也没在府里,这下他好奇了,老棺材瓢子到底去哪儿了呢?平常都不瞎串,关键时刻,跑哪儿去了?张宏此刻正恭恭敬敬的站在慈庆宫外的丹墀上,他已经等了有一会子了,按照他的身份与资历,能够让他如此等待的人,已经不多了。天气很热,即使有阴凉,汗水仍旧打湿了他的蟒袍,他的神色间却非但没有半分不耐,甚至还有些虔诚,因为他知道,里边那个美丽的女子,能够决定他的命运。“让老祖宗您久等了,娘娘刚刚沐浴完,叫您进去呢!”陈皇后的贴身宫娥司音终于匆匆出现在了殿门口,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长相十分普通,不过眼眉十分浓密,眼角高高的挑起,显得有些冷艳。“有劳妹妹了。”张宏客气了一句,跟在司音的屁股后走进了大殿。陈寿儿住在东暖阁,这一点,后宫的贵人们大多如此。盘着地龙就叫暖阁,不生火的情况下,炕上铺的凉席还是十分凉爽的,再加上屋子里摆着的冰块,一进门,就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张宏满身的躁汗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老奴拜见娘娘千岁。”跪倒在地,一丝不苟地磕头,他曾是慈庆宫的管事牌子,知道哪块金砖下面是空的,用力虽然不大,却砰然有声,显得十分虔诚。“起来吧,你岁数也不小了,用不着如此多礼。”陈寿儿比李彩凤还小一岁,由于没有生育,加之保养得宜,显得十分年轻,就是瘦了一些,瓜子型的脸上有些病态的嫣红。她刚刚沐浴完,身上仅仅披着一件乳白色的薄纱,身姿玲珑,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有些慵懒的靠在藤条编制的躺椅上,楚楚动人的样子,饶是老张宏这刑余之人,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马,暗叹一声可惜了,如此佳人却要独守后宫,实在是暴殄天物啊。“娘娘这气色可比前几天强多了,那黄御医的医术还成吧?”“嗯,黄先生说哀家先天元气不足,肾水太弱,导致心火旺盛,夜不能寐,寐而不实……说了一大堆,症候都挺准,进了他开的方子,这几天晚上睡觉挺踏实,感觉身子也爽利的多……这还得感谢你呢,多亏你向哀家推荐黄先生,都说明威伯医术精湛,哀家瞧着,这黄先生的医术怕是不次于他呢,平谷是个好地方,地灵人杰啊!”张宏脸上的褶子全都皱到了一起,笑的十分欣慰:“这人与人相识,都讲一个缘法,医患也是如此,老奴可不敢居功。不过黄御医医术高明倒是不假,不然的话,也治不好老奴多年的沉疴了。”“嗯,”陈寿儿笑吟吟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对了,哀家听说今天朝会出事儿了?”张宏没想到陈寿儿主动提到了这个话题,倒省了他的事:“娘娘您的消息蛮灵通的嘛,确实出事儿了,兵科给事中李植弹劾冯公公十二大罪状,百官附和者甚众,大家伙纷纷要求万岁爷严惩冯公公呢。”“冯保不是不错嘛,对皇帝忠心耿耿,深得慈宁宫李妹妹宠信,即使小有过失,也犯不上激起民愤吧?”陈寿儿深居简出,很少关注慈庆宫以外的事情,虽也偶尔听到过冯保的不是,却从未放到心上去过,只以为高处不胜寒,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对他恶语中伤,是以听说居然有人公然弹劾于他,还是十分惊讶的。“娘娘有所不知,其它的过失也就罢了,关键是冯公公不该将一个没几天好活的痨病鬼介绍给永宁公主当夫婿……”“什么?还有这种事?永宁可是先帝爷的嫡女,天潢贵胄,谁借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别是什么误会吧?”陈寿儿坐直了身体,花容有些变色。“不可能是误会,这事儿京城的人知道的不是少数,不过是瞒着万岁爷跟两位娘娘吧,至于谁给他的胆子,老奴也奇怪呢,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换作老奴的话,给多少钱也不敢干啊!”“皇帝怎么说?”“万岁爷没有表态,只说这事下来再议便散了朝会……老奴琢磨着万岁爷肯定是顾及李老娘娘和太傅的想法,毕竟太岳病危,冯公公素来与太岳交好,若此刻重惩于他,难免要让太岳多想,于他病情无益!”“你说的很有道理,皇帝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定然就是这么想的……时间过的可真快,哀家还记得初见太岳时的情形呢,那时候他可真是个很有风度的人,想不到居然也有病倒的这一天……对了,他病情如何了?”“中风,半边身子不能动,这是今天朝会上张佑亲口说的,他和太岳已然父子相认,这些天一直都是他在治疗太岳。”陈寿儿弱不可查的耸了耸眉头:“父子相认了?太岳的胆子真大……”“怎么娘娘,可有不妥么?”张宏听着陈寿儿话里有话,顿时好奇起来,死瘸子不正是李纨和张居正的儿子吗,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没什么,哀家只是有点感慨吧,毕竟当年若不是李妹妹怀上了如今的皇帝,今日坐在皇位上的可就是子诚了。”张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并未被搪塞过去,他是宫里的老人儿,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连朱翊钧都是从他这儿了解的消息。陈寿儿的话听着没毛病,他却有种直觉,对方肯定知道些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