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草庐内,张小公爷难得的亲自在着墨挥毫。唐伯虎、徐经、王守仁等诸弟子,则是垂首而立。这画面看起来有些诡异,毕竟他们的年纪看起来可都比张小公爷大上不少。然而在小公爷面前,却是如此的恭敬。“伯安,对西南你有何看法”今天找他们这些弟子来,自然是小公爷有所安排的。王守仁之所以从王守仁变成了王阳明,龙场驿站的悟道是其中少不了的因素。张小公爷不希望这样的一位圣人,没有悟通自己的道。他更希望的是,自己后世来的知识与王守仁的道能够做到一定程度上的融合。这样会更适应于大明本身。可现在龙场驿站没了,或者说不再具备悟道的可能性。环境更为复杂,也更为安全的西南边疆便成了张小公爷为他预选的悟道之地。“国朝磨合,还需时日老师已将两国根基拔除,余者不足为患。”王守仁冷静的垂首,低声道“只是还需再行教化,命其习我华夏文统。”“并弹压不法,避免各家货殖会过度搜刮而反弹”关于西南事宜,其实王守仁很早就考虑过了。当时张小公爷做出抓捕西南各路读书人的时候,王守仁首先就是大吃一惊随后急忙找到了王越,王越这沙场老将又读过夫战争述的自然一下子看出其中关键。“大手笔大气魄大决断”这就是当时威宁伯的评价,这份评价叫王伯安目瞪口呆。好在威宁伯很快的将张小公爷所思、所想,掰开揉碎了给王伯安说了一遍。他这才恍然大悟,国朝要想彻底掌控西南则非此法不可安南之乱说到底,就是当地豪族聚集所生。若是不将那些豪族彻底铲除,这样的乱象只会不断的爆发。然而要彻底的铲除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张小公爷这一手驱虎吞狼之计,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几个豪族为首的是虎,那些放归忠心归明的降卒是豺。由他们从上至下全面撕咬那些豪族,才能够保证这些豪族全数被灭掉。“化安南、东吁文统为我华夏文统,以我大明官话为其言语”王守仁顿了顿,沉声道“如此一来,其国即便不归属我大明”“又和与我大明之地何异哉”是的,若是执行到那一步确实他们已经跟大明无异了。名义上是一国,国君有、国臣亦有。但举国耕地、最大的货殖都被大明所控制着,连边疆防御亦是大明所属。如此之下,他们跟大明本土有甚区别顶多就是个放大版的土司而已,还是没有兵权的土司。“邃庵公如今在西南主持各项事宜,恐需副手相助。”张小公爷微微一笑,对于王守仁的回答似乎很是满意“若是愿去,可与西涯公说项一番。”眼见王守仁感激的点头应是,张小公爷则是转向了唐伯虎。“伯虎,你生性跳脱、略欠沉稳。狂放恶习虽改,然秉性难移”小公爷的一番话说的唐伯虎面红耳赤,不由得连连拱手。毕竟唐伯虎都那么大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让他做出改变,这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所以对唐伯虎的安置,才是最头疼的。唐伯虎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所以先得很是尴尬。若是叫他作诗写词丹青笔墨,他自问在师兄弟中独占鳌头。可其他的事宜,他很多时候就不成了。尽管这几年在小公爷的收拾下,他勉强能够应付货殖事宜、朝堂诸事。然而很多时候,他还是明显的感觉到力不从心。因为这些本来就与他性子相左,这导致的是他做的很痛苦。“你且先随我出去一趟,回来后再行安排罢”张小公爷终究是决定,要把唐伯虎带在身边。然后看看他的特质,是适合做啥。“衡父,你且先回江南一趟。”张小公爷很无奈,弘治皇帝分明就是要他去清扫江南。鲁东、豫南、冀北这三地还好,毕竟都在京师附近可以大军镇压。可到金陵就有些麻烦了,大军过去动静太大。要找个由头把合适的人放过去,在不惊动那些人的前提下布置好动手事宜。“带着这封信去,到了江南自然会有人跟你联系。”徐经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赶紧躬身应是。剩下的就是李兆先了,对于他的问题张小公爷早就考虑好了。“徵伯,你有两个选择。”李兆先很激动,这可是少年恩师第一次给他明明白白的安排事情。之前师兄们说起跟恩师厮杀疆场之事,听得李兆先那是热血沸腾啊“其一,你且随伯安到西南去。那里需要你担任教职,同时亦可磨砺一番。”张小公爷顿了顿,道“其二,赴任黔州。依旧是教职。”“于我而言,希望你能培养出至少十人的进士方可离开”李兆先静静的听完,却没有立即答话。去西南无疑是风险最大的,但可能也是对他最好的磨砺。西南初定,且有障气毒虫。若是前往说不准一个不小心,就会葬身于当地而不得归。去黔州则好多了,现在黔州通了直道。至少在路途上会好很多,且自家少年恩师在黔州的威望极高。土司们的兵权也心甘情愿的交出来了,米鲁和小公爷的关系更不会让自己在黔州出事儿。可以说,去黔州就是安安稳稳的拿功绩。而去西南,那就是真正的磨砺。那个真的可能会死的“学生”李兆先刚要说话,却被张小公爷打断了“你且回去与西涯公商议一番”“夫子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亚圣亦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番话一说,李兆先就知道张小公爷的意思了。“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是出自于论语里仁。而后面的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则是出自于孟子离娄上。儒家提倡的是仁孝之道,既然是名教子弟是必然要讲仁孝的。他现在未曾成婚、没有子嗣,若是随意远游出现了问题导致绝后那可是大不孝啊“过几日我要出门一趟,你们且好好守住家里”张小公爷淡淡的道,唐伯虎几人不由得诧异。自家少年恩师不是被陛下禁足在京师么为何还要跑出去但自家的少年恩师不说,他们也不敢多问。只得低头应是“隆隆隆”周子江等人的战马,踏着直道缓缓的离开了京师。眼见他勒住了战马,回头瞧了眼京师的城墙目光中全是坚定。周家这是否要崛起,可就看这一回了。周子江很清楚,如果不是他家祖上周侗的关系这等好机会怎么会留给他别看周家算是当地大户,那只是因为他们小心翼翼的没有触犯士绅的利益。且周家出的是武夫,士绅们也怕逼迫太甚人家杀他全家落草。所以双方都小心翼翼的,避免和对方直接冲突。即便是有时候发生冲突,周家也多以忍让、警告对方为先。若是这一次周家豁出去能成,那么以后周家便可踏入武勋的行列中来。自己在战场继续拼搏一番,将来搏杀下一个功勋爵位那对子孙也是一个交代不是。拉紧的披风,将头上的幕篱扎紧。周子江策动战马轰然杀出。而跟着他一样沉默的打马飞驰在直道上的,还有数十骑。这些都是经过遴选,最终被送到军部谈话的。眼见他们趁着夜色隆隆离开京师,奔向那不知何处的远方。江南的李福达,则是在一间寺庙的禅房里安然打坐。禅房很是简陋,甚至隔壁就是柴房。然而李福达神态自若,仿佛习惯了这里一般。“笃笃笃”敲门声响起,随即一个声音清冷的传来“李先生,老祖要见你。”李福达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了门前“吱呀”一声打开,对着门外的沙弥轻声道“劳烦引路”这沙弥声音听着年轻,然而看起来年纪却似乎有三十上下。对着李福达双手合十,轻声道“李先生还请紧随小僧,莫要四处张望”“若是引来误会,就不美了。”李福达依旧是那副笑脸,声音中满是诚恳“老夫晓得,多谢小师傅提醒。”说着,便垂首随着这沙弥往前走。眼见这沙弥低垂着眼眉,打着灯笼走在前面。李福达则是垂首默默的跟着,也不抬头打量任何一处。很快的他们走出小院、穿过大殿,来到了大殿后院的禅房。这处禅房可就比李福达所住的那处,好的太多了。便见这沙弥对亮着灯的禅房缓缓拜倒跪下,口中轻声道。“老祖,李先生带到了”禅房里很快的传来了一个浑厚而苍老的声音“莫要失礼,且领李先生进来罢”沙弥躬身应是,这才走在前面将禅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李福达垂首上前,抬眼望去心下不由得咯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