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汉子们默默的穿上了这一身的铠甲,随后沉默的蹲在了自家的柴棚内。家中的老小早已经送出去了,他们等待的就是这一天。自从卫所被裁撤之后,他们这些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便开始寻找机会。曾经纨绔的他们终于品尝到了艰辛,他们想不明白自己安稳的日子怎么就被打破了。然后有人找到了他们,告诉他们可以换一个活法。他们可以比从前过的更好,但他们需要卖了自己的命。都到了这种时候,命还重要吗……他们捡起了丢下多年的武艺,和父辈、祖辈一样的操练。之后他们便被不同的人带到了京师,安置到了这些地方来。开始的时候和家人一起,像普通人家一样的生活。自从皇帝开始病了之后,他们的家人陆陆续续的被送走了。留下的只有他们。他们知道,自己要卖命的时候要到了。便是在他们沉默的着甲准备的时候,一只只的信鸽飞跃了千山万水、穿过了大江大河。落在了一户户的人家中,这些人家默默接过信鸽取出密件誊抄几份再发出去。无数的信鸽从不同的方向,飞向了不知具名的远方……“京师急报!!”赣州,豫章。宁王府邸内,几名亲卫匆匆带着一封密报跑来。肥硕的宁王朱宸濠方才与小妾嬉戏,然而当亲卫拿着密报来的时候这位宁王便挥走了自己的小妾。“将两位先生请来,本王在书房等他们!”府里如今可以让宁王不具名便叫“先生”的,唯有两位而已。亲卫们马上就明白了,宁王要喊来的是谁。已然致仕在家的宁王儿女亲家李士实,还有自诩卧龙再世的赣州举人刘养正。不多一会儿,眼见这二人乘着马车隆隆赶来。亲卫急匆匆的将二人迎了进去,随即宁王府整体的警戒开始提高。“哼~!他们居然还在观望,还在观望!!”朱宸濠眼珠子都红了,在书房里按着桌子声竭力嘶的低吼着。李士实、刘养正二人不敢说话,朱宸濠骂的是其余的藩王非他们所能评价的。朱家老祖洪武皇帝实在是太为子孙着想了,开国之初就琢磨如何照拂子孙。让一堆朝臣们出谋划策、自己亲自编撰,最后形成了《皇明祖训》。永乐帝KO了他侄儿,但对于《皇明祖训》也是采取谨慎态度。剥夺的只是大部分的军政权利,但根本上还是保持洪武帝的养猪态度。咋个养猪呢?!亲王长子长孙必然继承王位,但其余各子则是可以封郡王。郡王的儿子除去长子能继承郡王位置之外,其余子嗣则是还能获封一等镇国将军。甚至妾室所生的也能混到二等辅国将军,他们的儿子虽然降级却依旧是奉国将军。这都不是最骚的操作,最骚的是当所有的爵位降低到辅国中尉的时候就不再下降了。而是所有的子孙只要是朱家的,全部是辅国中尉。这同时亲王的禄米一万石,最低的辅国中尉也是200石。虽然历代先帝下废立了不少亲王,可架不住这票人能生啊!尤其是永乐帝剥夺了护卫军政权后,他们除了在王府生娃确实也没啥事儿可干。此时的大明宗室上下全算下来,恐怕十万人打不住了。这十万人不事生产还得领着大量的禄米,他们自然是不肯轻易造反的。“陛下息怒!这些目光短浅之辈,即便是无他们相助亦无妨。”李士实看着朱宸濠痛骂了半天,无奈的劝了一句。没辙啊!这厮差不多都要开始口头上跟对方女性先祖,发生一场超友谊负距离阴阳生死恋了。再不制止,恐怕朱宸濠自己也下不来台了。“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眼见李士实望着朱宸濠,声音低沉:“京师那边的机会,只有一次!”“伪帝当是还未有准备,这些年又树敌过多!”“我等有张忠从旁策动,又有京师内英豪策应……”顿了顿,边上的刘养正面皮涨红的接口道:“只需陛下登高一呼,天下必然从者如云!”便见得刘养正跳出来,躬身作揖激动的道。“臣近来亦未曾闲赋,多有去信往金陵、江南等地……”刘养正说着将自己最近串联的情况说了一下,张小公爷之策有人得利自然有人失利。失去了既得利益者,自然琢磨着如何拿回自己的利益。这些人缔结在了一起,由宁王他们所连结已然形成了一股力量……“设宴!便订在明日,以王妃诞辰之名宴请州府内所有人来……”刘养正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悠着:“即便是那镇守太监,也得给陛下几分颜面。”朱宸濠得意的哼哼了几声,他如何敢不给朕几分颜面?!“关于缴文,臣已经想好了!”刘养正见状则更为得意了,将自己这些日子所想的缴文大致给朱宸濠说了一下。核心意思其实非常的大简单,就是要搞掉玉螭虎!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刘养正确认了一件事情:玉螭虎,才是如今变革的核心。如今大明所有的激变,都来自于这位玉螭虎。想要获得那些失意者的支持,那么将罪恶的大帽子扣在玉螭虎头上则是必然的事情!“佞臣妄幸,不思国恩,蒙蔽天听,擅改祖制!……”“天佑皇明,陛下明鉴!奸佞显形,无藏其身……”其实说到底就是借着他们从京师得到弘治皇帝不治的消息,再行发挥一下。把弘治皇帝说成是发现了玉螭虎等奸佞,却被玉螭虎联合内阁等人一并谋害了!正好弘治皇帝求雨的时候那篇祝文,上面可是把玉螭虎等人打成奸佞了。然而天助我也,竟然还真的下雨了!可见是上苍都在帮着我等,让我等铲除奸佞啊!所以我等可说陛下翻然醒悟,便是要清除国佞。他们不敢让陛下出来就是为此,且太子也遭受了蒙蔽与他们沆瀣一气。我宁王府如今起兵,便是为了“请君侧”以正视听!为天下士子、为名教正传,出声发力、拨乱反正!……“我等要见陛下!!”皇宫内,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群臣们开始嗡嗡炸开了!尤其是几个翰林从边上的小内官那里得到了眼色后,便开始拉着一些同僚鼓噪起来。但还是有部分官吏没有掺和其中,他们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同僚鼓噪。心下不甚明白这么干有何好处。另一部分是非进士出身的,他们都是诸部自行开科取的士。这些人很快的感觉到了危险,因为出来鼓噪的几乎都是科举出身的同年。甚至仔细的看一下会发现,他们的座师也在其中!如果说这种表现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的话,那他们也太傻了。“诸位!如今不是吵闹的时候,且等陛下旨意传来!”然而眼见现任的吏部侍郎焦启冷哼一声,双目圆瞪站出来低声喝道。“陛下久病以来再未视朝事,如今情况只有三大学士知晓!我等亦是朝臣,怎的就见不得了?!”下面便有人随即跟着鼓噪,顿时这大殿中吵做一团来。便有人喊道小小风寒怎能生出如此重病?!莫非是有人谋害陛下不成?!又有人大声念出当初的祝文,言道国朝奸佞必是被陛下察觉了!陛下要拨乱反正,所以才被他们所谋害了!“我等要见陛下!谁敢拦我!!”眼见这些个官宦们终于开始躁动了,他们开始向着大殿外轰然杀去。殿前维持秩序的大汉将军们见状,不由得用手中的金瓜“咚咚咚”的敲着地面砖块。可他们也不敢真动手啊,这些可都是文臣。能站在大殿上最小的也是个五品,哪里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滚开!!”眼见吏部、礼部的两个侍郎,竟然抬手便推开了几个大汉将军。“尔敢!!”礼部尚书张升这个时候猛然窜出来,然而几个侍郎犹豫了一下。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个翰林们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抬手便将张升推开。可怜张柏崖这老头儿也是六十奔七的人了,哪里能跟年轻力壮的翰林们相比?!被人一把推开直接摔地上了,剩下的则是撞开了大汉将军。“走!我等要见陛下!!”眼见他们一挥手,顿时从者如云。张升张柏崖见状不由得心头发颤,显然这些人不是临时起意的。他们或许早就安排好了!然而他们如何能得知,陛下今日出事儿?!想到这一点,张柏崖猛然心底一阵寒意!他想到了最可能的结果。陛下是如何染上风寒的?!是去祭天的时候,染上的。几天的祝文是翰林院拟定的,甚至内阁、身在礼部的他都被瞒住了。说明这些人早就串联在一起了,他们只是等待着这个机会。或者说……他们是在创造这个机会!“滚开!我等要见陛下!!”几个侍郎冲出了大殿,看着身后从者如云不由得意气风发。他们面皮涨红心尖儿都在发颤,振臂高呼:“谁挡我等,便是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