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环顾四周,没有一丝光亮,黑压压的空间恍若随时会有不明物体突袭,毛骨悚然,给人一种窒息般的恐惧。
他害怕地屏住呼吸,脚上的步伐不断地加速,越跑越快,没有目标疯了似的向前奔跑!强烈的恐惧感令他除了跑之外,什么都不会,然而,他越跑,那股恐惧却越发如影随形,紧紧追随着他……
原本以为这种黑暗会是永无止境的,然而,他的眼前却突然跳出了一个光明的物体!
可是,恐惧感并没有因此而消失,甚至在那一瞬间更加呈直线飙升!
他面前是一面干干净净的镜子。
镜子里,有一张跟他极为相似的脸,一张二十四五岁的女人的脸,绝美的面容白皙得近乎透明,但是她的那双淡蓝色瞳孔里,却溢满深深的恐惧。
接着画面跳转,刚才的绝色女子静静地躺在床上,似月华下的睡莲般幽美。她的身旁,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他也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眸,和她的一样。
只是,当她睁开眼睛的刹那,所有的安静刹那间荡然无存,她的眼眸中充斥着怨恨,恐惧地瞪向一旁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小小的婴儿睁着纯净的双眼看着妈妈,娇嫩的唇忽然咧开一笑,微微露出粉色的小舌头,那样子可爱到了极点。
然而,美丽的女子却猛地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下了床,睁大眼睛瞪着小小的婴儿,纤白的手指颤抖地指着他:“恶魔——恶魔——”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婴儿床边,修长的双手颤抖地靠近婴儿的脖子,受惊的婴儿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听见他的哭声,美丽女子的动作倏地僵住,怔忡了片刻,面色苍白的她像是失了灵魂似的缓缓转身,如幽灵般移至窗边,嘴裏不断呢喃着:“恶魔……恶魔……”
窗外下着大雨,透明的雨珠滴滴嗒嗒地拍打在干净透明的玻璃窗上,她慢慢推开玻璃窗,雨珠迎面扑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继而缓缓滑落。
她轻轻闭上了那双淡蓝色的眼睛……
然后,她似花朵一般,轻盈地从窗口跃出,那样的毫无眷恋与从容,在漫天雨丝的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直到砰的落地……
雨,持续静静地下着。
整个世界,只剩下从窗口传出的婴儿不绝的哭声,那种极致的悲怆随着雨水浸入人的骨髓中。
“妈妈……我不是恶魔,我不是……”
沉睡中的御嘉西,悲伤而绝望地低吼着,脸上的神色痛苦不已。
他胡乱地挥舞着双手,似乎试图去抓住点什么,这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地覆上他冰冷颤抖的手。
那缕温暖自他的手心漫延至血液,又随着血液流淌在身体的每个角落……
如扇的睫毛微微颤动,淡蓝色的眸子微微睁开一线缝隙,他的视线如同染上了一层白色的雾气,他仿佛依稀看到在白雾中,一个女孩寸步不离地站在他的身边。
她的身上,犹带着几缕花的清香。抓不住的香气,模糊不清的面容,她是谁……
但他承受不住眼皮沉沉的力量,继而又轻轻闭上眼睛,意识也依然一片混乱。
只是耳边,隐约传来她柔柔的声音:“没事了,不要害怕,你只是做噩梦而已,很快就会醒来的……”
噩梦……
真的只是噩梦而已吗?
寂静的病房内。
灯光幽幽地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女孩趴在病床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睡过去,一只手却依然紧紧地握着少年的手。病床上的少年逐渐恢复了血色,干裂的唇此时也微微有了几分淡淡的樱花色泽。长长的睫毛如同帘幕一般盖住了他紧闭的眼眸,在眼睑下方留下两片忧伤的阴影,那些忧伤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沉积,难以挥散开去。
一串细小的呻|吟声,倏地惊醒了他昏沉的梦境。
他霍地睁开了眼睛,这一次视线终于彻底清晰起来,他惊讶地发现床边居然有一个人在守护着自己!
女孩趴在病床边睡着了,双眸紧闭,几绺略微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张苍白的面孔,在她的脸上可以看出浓浓的疲倦与不适。
她的嘴还微张着,刚才的呻|吟声应该就是她发出来的吧?
手上传来的温热感,令御嘉西坚固的心墙莫名地软化了,他怔怔地看着他和她彼此交握的两只手。
这时,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进来的是一位做例行检查的年轻护士,对上御嘉西望去的视线时,她轻舒口气笑了笑:“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你这小女朋友可就真要出事了。”
御嘉西微微蹙眉,波澜不惊的淡蓝色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地瞥向床边的静萱,似乎立刻要从她的身上找出破绽。
“她也发着烧呢,不但坚持一路陪着送你到医院,并且一定要时时刻刻守着你。大家都说你已经没有危险了,她也不肯离开,一定要守在你身边等你醒来,真是个固执到无可救药的孩子。这不,还没等你醒来,她自己就撑不住了。”
年轻的护士说着走了过来,手背轻轻地探了下静萱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令她不由得皱起了眉:“体温还没降下来!看来普通的感冒药和退烧药已经对她的病没什么效了。她这样子必须得住院观察,等她醒来,你劝劝她吧。”
护士轻轻给御嘉西做完例行的检查之后,便离开了病房。
御嘉西幽深的目光似月光下的湖水,他从病床上慢慢坐起,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被她紧握的手掌。
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轻轻落于她细细柔软的发丝上,将她稍显凌乱的几绺发丝捋到耳旁,凝视着她苍白的娇小面容,心中思绪纷杂……
她看起来分明那般柔弱,可是怎么会那样的倔强,甚至有时候爆发的那种惊人的毅力,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病房里异常的安静,御嘉西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静萱的另外一只手,他的目光顿时凝住了。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那只手的姿势有些怪异,而且衣服袖口有少许红色的血渍。
他按捺不住困惑,仔细地研究着她的那只手。终于,他发现了异常的地方,细小的玻璃碎片的一角,从她掌中露了出来。
她干吗死死地拽着一块碎片呢?御嘉西心中很惊疑。视线往下偏移,他惊讶地发现了更多隐藏在她胳膊上的血迹。
他紧张地俯下身,轻轻翻开静萱的那只手,一块染成了红色的玻璃碎片随即从她掌心滑落,也让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掌心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现在虽然已经干涸,暗红色的血液也凝结成痂,但仍然让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御嘉西屏住呼吸,轻轻握起静萱受伤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撸起她的衣袖,接下来看到的景象让他忍不住咬住了嘴唇: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着数条蜿蜒的血痕,虽然都已凝结,但在他的眼底却那么生动,那么刺目……
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自心脏处传来!是心痛的感觉吗?他不知道。
看着静萱昏迷的面容,一股难以言语的复杂情绪涌现在他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简直难以置信!
昏迷前听到的碎裂声,应该就是她打碎玻璃瓶的声音吧?她为了将自己带出花园,居然采用这种极端的做法刺|激她自己的神经和意志。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倔强的女孩呢?
对于她来说,他真的值得她那么做吗?
御嘉西的思绪纷乱,难以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来,每看一眼她那只血迹斑斑的手时,便仿佛有根针自他的眼睛直直刺入他的心底。
他的内心挣扎而纠结,拳头反覆松开又紧握住,良久,他才瞪着她低低地说出话来:“言静萱,你是傻瓜,你是疯子吗?”
窗外,繁星闪烁,天空如大海一般广袤而宁静,闪闪烁烁的星星如风中摇曳的花朵,若隐若现。微凉的夜风伴随着一缕缕若有若无的花香徐徐吹来,轻轻拂起病床边女孩子的发丝,像羽毛一样温柔。
静萱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片刻的呆滞过后,她的视线一转,印入她眼帘的是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宛如映着阳光的蓝天般美丽,裏面流淌着她期盼许久的温柔。
这样的一双眼睛,熟悉而遥远,只有在梦里,她才能看见……是梦吧。她清澈的眸子里浮起淡淡的忧伤,发出一下无声的叹惜,然后低低呢喃着那个名字:“君皓哥哥……”
御嘉西目光幽深,凝视着她,苏君皓?这已经是他第几次听到她叫着这个名字了?他猛然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堵住她淡淡色泽的唇:“嘉西,叫我嘉西。”
静萱怔住。
唇边传来他指头肚儿的柔软感,是那般真切,微凉微凉的,几乎还能闻见他指尖的淡淡清香。
怦怦怦怦……她的心跳瞬间没有了规则,她一动都不敢动,愣愣地睁着眼睛盯着眼前这张绝美的面容。这种悸动的真实感比梦更似梦。
“记住了吗?叫我嘉西。”御嘉西淡淡的低低的声音里,透着不容否决的霸道气息。
“记住了。”
静萱如乖巧的娃娃般点了点头。
淡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御嘉西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是不是无论我怎么拒绝,你都会一直义无反顾地跟着我,不离不弃?”
静萱心裏微微一惊,好像生怕他再次赶她离开,急忙辩解说:“我跟着你只是想照顾你,我会尽量做到不干扰到你的正常生活。”
御嘉西听着,嘴角忍不住撇了撇,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他弄不清楚,这个女孩子是在何时钻进了他的世界,再也不肯退出,偏偏此刻她说得这样诚恳而无辜,倒像是真的会做到一样。他知道,他坚硬如寒冰的内心,已被她融化了一个缺口,再也无法抵抗她的入侵。
见他不说话,静萱壮着胆子小声说:“如果不介意……你可以把我当朋友么?”
御嘉西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意味深长:“或许我可以考虑,但你必须时时记着叫我嘉西,否则……”
静萱的目光瞬间涌现出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唇边漾开欣慰的弧度,不等他说完,她就不停点头:“我一定会牢牢记着的!”
御嘉西凝视着她,挑了挑眉,声音淡淡的:“是么?真的记住了?”
“嘉西,御嘉西,真好听。”
静萱丝毫不在意他声音里那抹浅浅的质疑,脸上的笑意如同耀眼的阳光,难以掩饰她内心的欣喜和激动。
御嘉西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为什么会问出那种幼稚可笑的问题:“那么,比你的君皓哥哥还要好听吗?”
静萱怔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一样好听呀!”
“你——”
御嘉西的目光一暗,一抹不悦在他的脸上一掠而过,话到嘴边又突然顿住,最终只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阳光如一缕缕金色的丝带,稀疏地洒在清晨的校园里。微风轻轻地拂过路边树上那些娇小的绿叶,初春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静萱嘴裏含着吸管,轻轻啜饮着温热的牛奶,手里捧着厚厚的书本,步伐轻快地走在林荫道上。
两天没能来学校,她心裏有种说不出的兴奋感,仿佛连呼吸都流露着满足的味道,颊边的两抹粉色,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明亮耀眼。
“言静萱——”
一个熟悉而清脆的呼唤声响起,透着一股不悦。
静萱闻声回过头去,正撞上小昙那双埋怨的眼睛,她像受了欺负似的赌气地远远站着,唇微微地嘟起,一动也不动。
她的脸上仿佛写着两个大大的“不满”。
静萱微笑着向生气中的小昙走去,心裏一边开始反省,自己什么地方惹小昙不开心了?脸上却有些没心没肺地笑着:“谁这么坏,惹我的小昙?告诉我,我替你打抱不平去!”
“少来!”小昙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谁惹我不开心了,你心裏还不清楚?”
静萱眨了眨清澈的眼睛,无话可说地看着小昙,一脸的无辜。
性格直率的小昙也不拐弯抹角,斩钉截铁地质问:“你跟御嘉西一起住院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