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欧洲的天文学界,地球为圆形这一点已经得到确认,对于地心说也已经有很多人提出质疑。只是由于教会的思想禁锢,哥白尼日尔心说并不能被公开宣扬。但在许多对于天文学颇有研究的行家们眼里,日心说毫无疑问才是正确的——因为很多天文观测都能证实这一点,或者说,对日心说更有利。
但陈涛居然随随便便就冒出来一句哥白尼也是错误的,这着实让汤若望吓了一跳——耶稣会这时候使用的乃是丹麦学者第谷的宇宙模型体系,那是一种介乎于地心说和日心说之间的体系,该理论认为世上一切星辰都绕太阳运动,而太阳则绕地球运动。
其实只要稍微有点逻辑概念的人便能看出这条理论的可笑之处,但这条理论却既能让当时的天文学者们既可以合理解释若干天文现象,并据此推算出更加精确的历法——用前半句;同时又可以避免遭受到来自教会的迫害——依靠那后半句。可以说是在科学和神权之间取得一个平衡的绝妙之法——谁说欧洲人不会玩政治的?
陈涛当然不了解这些政治因素,他也不屑于去了解,他当时在汤若望面前谈到这些,其实仅仅是为了在美人面前出风头——他在那里侃侃而谈说什么太阳也并非宇宙中心,而仅仅是银河系边缘一颗小小恒星之类后世天文概念,固然把汤若望那个西洋大鼻子震的一愣一愣,更多却是为了看旁边美人陈玥儿张大了樱桃小口,所露出的那一副崇拜模样。
他这边随随便便吹吹牛,吹过也就忘了,陈玥儿随口说一句哪边的花儿更漂亮可能还记得更牢些。但汤若望却没忘,德国人本来就是有名的爱钻牛角尖,回去之后仔细研究一番,越研究越觉得有道理……科学理论本就是用来验证自然现象的工具,使用陈涛提出的这个宇宙模型来解释各种天文现象显然要比地心说或日心说更加能解释得通。耶稣会这帮人千里迢迢来到中国是为了传教,但他们绝非食古不化之辈。汤若望等这些人现在日常都穿一身儒生袍子走来走去,在传播天主教义时也能尽量把中国传统文化概念融入其中,对于接受外界新概念远非罗马本部那些顽固派能比。
之后他又拿着这条理论去询问徐光启,以为同为中国人的徐老先生能在这方面给他一些提示,结果徐光启在研究和验证了这条新理论之后却拍着大腿直叫“迟矣迟矣!”——为什么迟了?徐光启这辈子最得意的便是几何学和天文历法,他如今正和汤若望联手为大明编纂新的历书呢,而且都快要编纂完成了。
可这部新历书乃是以汤若望所带来的第谷体系为基础,也就是说从根本上就错掉了!徐光启先前在编纂时便发现根据第谷理论,有些推测出来的内容和实际观测结果不符,但也只以为自己的计算不够严谨,如今仔细回想起来,却根本就是方向走错了!
象徐光启这样求实严谨的学者,一旦知道自己走错了路,肯定不会将错就错继续下去,势必要依据正确理论重新来过。可这“重新来过”四个字说来轻易,却岂是简单的事情?别的不说,新历书前半部分都已经呈送给天子看过,算是钦定的了,如今却要全盘推翻,以当前朝中党争之烈,一顶“欺君”的大帽子压下来,谁能受得住?
然而徐光启根本不关心这些,他身上虽然挂了个大明礼部尚书的衔头,又是东林泰斗,朝廷名宿,但其本质仍然是一位科学家。错了就是错了,有错误就要改正,至于由此带来的政治后果,并不多作考虑。
这老人家很快下定决心,要重新修订已经编纂了一大半的新历法,只是在动手之前,肯定要把这套新理论给研究透彻啰。上次陈涛不过是为了在美女面前卖弄,尽拣一些新鲜有趣的内容说,对于整套理论并没有阐述的很清楚。所以徐光启一直想要再找到这个短毛小伙儿好好谈谈,把关于新理论的一些迷惑不解之处问清楚。
正好当时内阁在商议对陈涛这人的“工作”安排,说起来才一个二十啷当岁毛头小伙子,又不是什么正规两榜出身,他的职务本来根本用不着上内阁讨论。只是陈涛背后乃是整个琼海军,那帮子短毛行事素来不按常理,好说话的时候整座州府都能白白送给朝廷,不好说话起来炮轰广州城这种事情他们也干得出……虽说受了招安,名义上为大明臣僚,但像钱谦益这样的政坛老手其实早就看出,那帮短毛对朝廷的提防之心从来都没放下——人家受招安都是求官求财,最好是能来京城繁华之地享受太平生活。但琼海军那帮人,除去少数几个不太得志的愿意登上大明土地博一把,其他人根本连大明送上的官帽子都懒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