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话 野人山(2 / 2)

夏铁东说“虽然法西斯基本上是被消灭光了,可全世界还有三分之二的劳苦大众,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只要美帝国主义一日不灭亡,世界人民就一天没有好日子过”。

在场的大多数人一听这话,可都对此没有信心:“人家老美那可是超级大国,就咱们这几个人过去,怕是解放不了他们。再说咱们就算有这份决心,也没处搞到船和武器啊,别说火箭大炮轰炸机了,连菜刀都合不上人手一把。总不能每人腰里揣俩麻雷子,驾条渔船就想横渡太平洋吧?”

夏铁东又说:“超级大国都是纸老虎,没什么大不了的,美军残酷而又虚弱,全是少爷兵。另外他们美国人也不全是大资本家,百分之九十九还都是被剥削的劳动阶级,咱们可以利用**思想,把敌人内部的无产阶级和工农兵兄弟们武装起来,煽动他们高举义旗来个‘窝里反’,只要能够做到里应外合,再加上卡斯特罗在老美后院跟咱们前后夹击,不愁打不垮美帝。不过……眼下咱们的力量确实还很薄弱,想直接从太平洋登陆美国本土不太现实。这不美帝正在侵略越南吗,我看咱们干脆先去支援越南人民,到热带丛林里打游击埋竹钉,跟美军较量一番,等到光荣凯旋胜利归来的那一天,也可以让国内这些人好好瞧瞧,看咱们到底是真革命还是假革命。”

这些年轻人虽有满腔的雄心壮志,却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此言一出,立即有好几个同伴齐声响应:“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抛头颅撒热血,用二十八年的时间打出了一个新中国,我们怎么就不能再用一个二十八年,解放全人类呢?”

罗大海更是惟恐天下不乱,有这等热闹他哪能不去,而且黑屋地区很快就将不复存在了,他们这伙人要是留在城里,在今年年底之前,也都得被赶到农村下乡落户去。

虽说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几百万解放军离开了农民兄弟的有力支持也照样玩不转,但事实上没人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在当时那批年轻人的心中,只有军人才是最光荣最神圣的职业,既然在国内当不了兵,去越南打仗也是条出路,反正抗枪就是比抗锄头强。又寻思兄弟们都是千辛万苦远道去支援越南人民解放事业的,没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要说到战术经验和战略理论可是咱们中国人的强项,从古到今打了好几千年,论资排辈理所当然是老大哥,去了越南那边,怎么还不得给咱们安排个团长、师长之类的职务。

司马灰虽然是在北京住了十几年,也天天到学校上课,但他自小有“文武先生”传艺授道,受家庭背景的影响很重,不是单一教育模式下形成的思维结构,所以他对夏铁东今天所说的计划并非十分认同。不过司马灰总觉得“义气”二字为重,既然罗大海等人都决定要跟夏铁东去越南参战,他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况且离了“黑屋”,自己也无从投奔,就决定跟随众人一同南下。

选择去越南的人,大多是无家可归,又觉前途渺茫的右派子女,除了个别一两个不敢去之外,其余众人各自留下血书表明心迹,随后砸锅卖铁,凑了些路费,一同离家出走。

夏芹见司马灰和罗大海果然要跟众人同行,不禁追悔莫及,在送行的时候,还想劝他们回心转意。但司马灰哪里肯听人劝,他知道夏芹的口风很严,不会对外泄露自己这伙人的去向,不必再对她多嘱咐什么了,又想到这如今是去远乡异域同美军作战,那枪林弹雨可不是闹着玩的,炮火无情,凶多吉少,万一做了沙场之魂,这辈子就真回不来了,毕竟故土难离,心中不免有些不舍,恍惚之际,本来想说的话也都忘了。

夏铁东带着二十几个同伴与送行者洒泪而别,悄悄上路,辗转南行,途中的许多波折磨难,全都不在话下。只说好不容易到达中越边境,接下来就是混过友谊关,进入了越南境内,一看北越在美国空军旷日持久的轰炸之下早已满目疮痍,更激起了同仇敌忾之意,正要赶到前线去参加战斗,却不料壮志未酬,还没等见到传说中的美国大兵长什么样,就先遇上了北越的公安同志,对方一看这伙人都穿着军装,但没有领章帽徽,便以为是解放军逃兵跑错了方向,立刻不问青红皂白地捉了,由于双方语言不通,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先是关了一晚上,转天就被捆成五花大绑,全部押回了中国。

这伙年轻人在回国之后,先是被审了一通,然后都给直接发配到云南的农场里劳动改造去了。他们到劳改农场后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缅甸那边也在打仗,而且战况十分激烈,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来了,云南有好多知青都跑过去参加了缅共人民军,缅共尤其欢迎中国人,甭管是什么成份,也不问出身高低贵贱,去了立马就发真家伙,长的短的由你自己挑,弹药更是敞开了随便用,虽然没有飞机导弹,但是反坦克火箭、高射炮、重机枪则是应有尽有,他们还组建了“知青特务营”,这支部队屡立奇功,威震敌胆。

夏铁东等人没在越南打上仗,本就心有不甘,一听缅甸那边的情况,立即呆不住了,大伙一合计,觉得农场看守很松,都决定再次潜逃出去,于是从云南偷着离境,泅渡怒江,参加了缅共组织的人民军。

夏铁东自从到了缅甸,先后参加了大大小小百十次战斗,虽然他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由于自身文化水平比较高,又受国内战争电影的多年熏陶,对于战略战术层面的理解和认识,可以说是无师自通,作战格外英勇,自然倍受重用,那些战友们都称他是来自中国的“切?格瓦拉”。

司马灰和罗大海一直跟随在夏铁东身边,在长达数年的血腥战争中,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从危机四伏的侦察行军到艰苦卓绝的野外生存,从阵地上遭遇的枪林弹雨到生还后难以承受的精神压力,战争中的一切恐怖与荒谬,全都不可避免的落到了他们头上,也早就历练得能够独挡一面了,耐何大势所趋,缅共部队在后期作战中接连失利,人民军内部矛盾重重,互相牵制,控制的范围越来越小,已经难成气候。司马灰所在的那支部队,终于被政府军大队人马,团团围困到了缅北“野人山”外围的密林里。

当年跟随夏铁东一同从国内出去的战友们,这时候不是阵亡,就是在战斗中失踪,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只好撤进山里打起了游击,夏铁东也在一次侦察行动中,受伤被俘,随即遭到活埋的酷刑,至今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

游击队残部大约还有四十几个人,整日疲于奔命,最终退到“野人山”附近,不仅弹尽粮绝,而且每天都有伤亡出现,任凭司马灰等人的本事再大,此刻也难以扭转大局。

军政府将这伙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悬巨赏要他们几个的人头,他们虽然不敢冒险进入缅北“野人山”,却调集重兵封锁了几处山口,要将游击队活活困死在深山老林里。

“野人山”是个神秘莫测的恐怖区域,那一带地形极其复杂,原始森林中的植物异常茂密,终年云封雾锁,不见天日,素有“深山地狱”之称。由于天气潮湿闷热,使得瘟疫蔓延,毒虫滋生,蚊子、蚂蟥数量众多,随便哪一种,都可以在一瞬间就把活人吸成干尸。相传密林深处还藏有“飞头蛮”,更栖息着数十米长的巨蟒,能够吐雾成云,水里边还有成群结队的食人鱼出没,根本无人胆敢接近溪水河流,自古以来,也从没有谁能活着从山里走出来。司马灰所在的缅共游击队残部逃到此地,已然陷入了内外交困的“绝境”,不论他们选择突围还是逃入深山,最终都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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