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件斗篷还有很多改动的余地,瑞博确信这些毫无意义只会令他感到心烦意乱的声音一定要想方设法消除干净。
不过除了这些恼人的声音之外,一切倒是渐渐变得顺利起来。
那件斗篷越飞越平稳,双翼的拍击渐渐象模象样起来,那挥舞拍击的节奏也逐渐协和轻缓,真正象是一对翅膀,而不是两片上下挥舞的狭长布条。
突然间一阵狂风迎面而来,那对巨大的翅膀又开始紊乱地挥舞起来,仿佛要和狂风搏斗一般。
挣扎中瑞博看到远处一只斑鸠正轻盈地切过那阵狂风,就仿佛踩着浪头的轻舟一般,乘着风势轻飘飘地转了半个圈朝着高空稳稳地滑翔而去。
虽然无法自由地操纵身上披着的那件斗篷,不过瑞博却将他的感受传递到了那个镶嵌在胸前仿佛是一枚精致美观的装饰品一般的核心之中。
这一次尝试居然异常顺利,那对原本挣扎扑腾着的翅膀,突然间静止了下来,它们迎着风缓缓张开,远远地伸延出去,将每一丝风都紧紧网在裏面。
瑞博感到自己仿佛驾着一艘帆船,帆船的所有风帆都满满地鼓起,整艘船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失劈开重重波浪,急速地在海面之上飞驰着,这是他童年时代最大的愿望。
虽然现在他并没有驾着着帆船,不过瑞博和那些海员一样感受着风的恩赐。
此时此刻,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海德先生总是说,风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美妙的力量。
瑞博更加确信,一支飞鸟对此有着远比海德先生强烈得多的感想。
他现在就像一只飞鸟一般在空中自由翱翔。
从空中观看大地,感觉完全两样,那些恢宏壮丽的建筑物,就仿佛是一个个精致的玩具一般,那些宽阔的街道以及星罗棋布的巨大广场,则显然是最好的着陆的地方。
而那些原本令他叹为观止的尖锐的笔直刺向天空的房顶,现在看来反而是最为危险的所在,瑞博并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摔伤,不过却有些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被这些尖锐的房顶刺穿。
虽然非常危险,不过瑞博仍旧在这些尖锐的房顶之间穿来插去,感受着原本只有飞鸟才能够感受到的快乐。
只是偶尔因为不太熟练,他还会因为不小心而撞上一两根尖顶,不过当初凯尔勒的严格训练立刻发挥了作用,那些娴熟的躲避危险的技巧,每一次都令瑞博毫发无伤。
顶多撞下一堆散碎的瓦片,顺便令底下的那些观众虚惊一场。
那时而响起的惊叫声,对于瑞博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喝彩。
喝彩令他更加兴奋异常,他感受着成为飞鸟的快乐。
不过飞鸟只是他一个人的想象而已,除了他自己,所有看到他在空中横冲直撞的人都更愿意将他看作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蝙蝠,抑或是一头居然敢在白天出来的恐怖妖魔。
“看那妖魔的子孙,看他玩得多么快乐。”远处的一角,那位刁蛮任性的得里至公主殿下正趴在窗口看着远方。
宫女和侍从们的吵嚷和喊叫,惊动了喜欢热闹的她,她及时赶到窗口正好看到这令她羡慕不已的一幕。
在她的身边站立着她的兄长,而身后则是那位能够看透未来的老者。
“想必你的心中,正怀有深深的嫉妒,嫉妒你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魔法师,我想如果你也能够飞翔,也许会比他更加疯狂。”她的兄长笑着说道。
对于兄长的话,小丫头不敢反驳,她只能哼了一声,然后紧贴着哥哥撒一会儿娇。
“你打算怎样处置那个妖魔的子孙?”小丫头说道。
“我还没有想好,既然他将与我们同行,一路之上有的是考虑的时间。”王子殿下说道。
“难道你不认为他是一个危险?难道你不曾想过一劳永逸地解除危机?”小丫头问道。
王子殿下这一次并没有回答,他始终沉默不语,因为这种念头他并不是没有过,只不过考虑到失败的后果,就不能不令他显得小心谨慎。
这位大陆上最强国度的储君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物,而那些佛朗士南方人显然更是需要小心谨慎应付的人物。
自从当初在巴特森林之中第一次相遇,亨利德王子便有一种预感,这些南方人将会成为他最为强劲的对手。
而事实证明他的想法一点都没有错误。
对于京城之中的人们说来,瑟思堡的小继承人和他的那些助手们所作的一切全都是一连串的奇迹,但是他却不是如此认为,在他看来,这些只不过是那些南方人真正实力的一角而已。
圣骑士身手的刺客,拥有隐身能力能够施展魔法的刺客,召唤恶魔,那些南方人的手里还有无数致命的杀着。
这已经成为了最近这段日子以来,他每天夜晚睡梦之中的可怕梦魇。
特别是恶魔召唤,身为得里至王储的他最为清楚这倒底代表了什么。
和他的妹妹一样,他也曾经无数次想过用极端的手段来对付那个天才的少年。
不让另一个开米尔迪特真正降临人间,曾经在他的脑子裏面占据了绝对的位置。
不过他同样也在担心,一旦失败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随着了解得越来越多,这位王子殿下越来越感觉到不能够不好好设想一下失败的可能。
从之前的表现看来,那些南方人有着惊人的战绩。
他们几乎战无不胜,而且每一场胜利都赢得如此彻底,无论是结果还是过程都绝对称得上完美无缺。
很多时候,铭心自问,如果他处在这些家伙的处境,他未必能够获得如此完美的胜利。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完美的胜利并不是侥幸而来,事实上,他和大师无数次反覆推算排演,按照那些南方人的布置,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完美的胜利,这是计谋的胜利,是谋略和实力的表现。
“我的妹妹,我不想轻举妄动,在没有考虑好一切之前,我不想冒险为自己树立一个强敌,至少在目前看来,我们之间合作的余地远远比对抗来得多。”得里至王子叹了口气说道。
“难道你害怕那些瑟思堡人?难道你失去了勇气?难道你没有预见到可怕的危机,也许我们的国家会被一支隐身的兵团彻底毁灭。”那位公主说道。
“我倒是很愿意承认我的害怕,我和大师推延那些瑟思堡人的谋略和对策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待在我们身边,你应该很清楚那些谋略是何等高明,那些胜利来得并不侥幸,这些瑟思堡人确实是依靠他们自己的实力获得了这一连串的胜利,我可不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失败者。”亨利德王子神情凝重地说道。
“那些瑟思堡人就这样了不起?难道嗜血和狂暴还不足以踏平南方的土地?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刺客,但是瑟思堡的军队根本就不堪一击。”小丫头不以为然地说道。
“任何事情绝对不会象你想象的那样容易,那些瑟思堡人同样拥有着我们所没有的优势,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出一百万金币来进行一场战役,即便是父亲他也很少有这样大的手笔。”
“那些瑟思堡人之中更是人材济济,我相信那里绝对不仅仅只有两个厉害刺客,而那些瑟思堡人行事的风格手段极为犀利,你难道还没有发现,等到他们的对手注意到他们一直隐藏着的实力的时候,往往已经中了致命的一击。”
“马蒂尔伯爵逼出了瑟思堡小继承人魔法学徒的身份,以及隐藏在他身后的那个绝顶杀手,而那时候的他已经彻底输掉了整个家族几个世纪以来的坚实根基以及未来的命运,而罗贝尔德伯爵更是以自己的生命证实了这些瑟思堡人所拥有的谋略,战无不胜曾经令佛朗士王国国王陛下头痛无比却又无可奈何的洛美尔先生,确实逼出了瑟思堡小继承人和他身边那个刺客保镖的真正实力,看看来自英格王国的那些人的态度,就应该知道他们所拥有的真正实力的可怕和危险,而成功做到这一点的洛美尔先生,他的头颅被当作了礼物送给了这场对决的胜利一方。”
“瑟思堡每暴露一次隐藏的实力,全都伴随着巨大的胜利,我不希望成为下一个给他们增添功勋的对手,而且我在彻底找出瑟思堡所隐藏的所有实力之前,绝对不打算轻举妄动。”亨利德王子说道,他的语气充满了决断和肯定。
那个小丫头讪讪地不再说话,因为她很清楚这并不是虚妄之辞。
她看着远方,看着那隐没在层层叠叠的屋宇和房顶之间的瑟思堡小继承人。
※※※
在空中绕了一圈,瑞博就像是一只急于归巢的小鸟一般,找寻着鸟巢的踪迹。
虽然从空中俯视,街道已然不是那平日看惯了的模样,不过大致的方向还依稀记得。
搜索了片刻,瑞博总算找到了自家的宅邸,令他感到惊诧的是,宅邸前面的草坪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空旷的草坪之上居然找不到一块落脚的地方。
就连门前的大街之上也排着长长一溜马车,看上去就像是当初总理大臣的府邸举办舞会那次一摸一样。
没有办法象那些飞鸟一般降落,不过对于瑞博来说,他除了这刚刚才学会的飞行之外,还有敏捷灵活的身手,以及神奇的魔法。
瑞博掠过一丛房顶,飞到了自家宅邸的屋顶前面,他猛地一收双翼,原本缓缓拍击着的翅膀化作了拖在身后的长长斗篷。
斗篷的内衬自动收起,折叠得整整齐齐。
瑞博缓缓地飘落到地上,这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副模样实在太过诡异,诡异得令人不寒而栗,这无疑更加加深了众人的猜测,更加令人确信,瑟思堡的小继承人拥有魔王的直系血统。
瑞博并没有注意众人惊诧的神情,他转过身来朝着门口走去。
打开房门回到久违的家中,令瑞博感到惊讶的是,裏面和外面一样喧闹无比。
只见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正扛着沉重的箱子往后面的储藏室走去。
木质的地板,被他们踩得嘎吱嘎吱只响。
为了方便搬运工的工作,客厅裏面的家具早已经搬到一边,上面罩着一张厚厚的大白布。
“噢——瑞博,你总算回来了,为什么不让侍从先带个口信回来,也好让我们准备准备,家里乱得一塌糊涂,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第一个看到瑞博进屋的是莉丝汀这个小丫头,她兴奋异常地扑了过来,嘴裏一直不停嚷嚷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难道你们打算再一次翻造宅邸?”瑞博疑惑不解地问道。
“你最好不要生气,这全都是杜米丽埃先生的主意,埃克特先生刚刚离开,他要前往诺曼筹建诺曼和英格之间贸易联盟,京城裏面的事物暂时由杜米丽埃先生代为管理。”
“杜米丽埃先生从筹交会发出消息,说他想看看各地的特产,所以各地的商人们带来了家乡的特产,同样也造成了眼前的麻烦。”莉丝汀指指点点笔划着说道。
“兰蒂小姐在哪里?还有芙瑞拉,难道她也放任杜米丽埃先生如此胡闹?”瑞博板着面孔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芙瑞拉小姐很支持杜米丽埃先生,将这裏当作工作场所正是芙瑞拉小姐的建议。”莉丝汀惴惴不安地说道:“芙瑞拉小姐和其他人全都在楼上,她们正在准备行装。”
突然间莉丝汀凑到瑞博身边轻声恳求道:“瑞博,我很想和你一起同行,我跟着你来到了这裏,来到了京城,我同样也希望能够和你一起前往得里至王国,我不想和你分离,你应该很清楚我对于你的感情。”
瑞博轻轻地安抚着莉丝汀的背脊,这个为了他抛弃了父母家族的小女孩令他感到深深的愧疚:“得里至之行可不同于来到这裏,那是个充满仇视的国度,那里充满了危机。事实上我甚至不想让芙瑞拉跟我一起前往,更加不要说你、芬妮和兰蒂小姐。”
“回到瑟思堡去,回到你的父母身边,在那里等候着我的回归,这是我最真挚的恳求。”瑞博拉着莉丝汀走进旁边一间房间轻声说道。
事实上在城堡裏面的时候,他已经想好要如何规劝这些深爱着自己的女孩回到比较安全的瑟思堡,那里是她们的家乡,那里才是真正安全能够依赖的堡垒。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父母,你也知道我对你的那份情感。”莉丝汀争辩道,她的语调之中带着一丝苦音。
“我知道,我亲爱的小情人。”瑞博一把将莉丝汀紧紧搂在怀中,这是他已往从来没有给予过的承诺。
这句小情人令满怀爱慕的小女孩感到一丝兴奋,不过同时多多少少又有一丝失落之情。
因为她更加希望能够获得另外一个承诺,不是亲爱的小情人,而是我的爱侣。
不过莉丝汀同样也早有准备,因为她很清楚,那个她期望而不可得的东西,原本就应该属于她最好的朋友芬妮所有。
她不想强夺密友的所爱,她所要的仅仅只是分享而已。
小丫头的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她想要笑,又忍不住想要哭泣,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感,都令她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莉丝汀紧紧地抱住了瑞博。
“我想要一个更好的承诺,你应该很清楚,这原本就是我和芬妮千里迢迢跟着你来到这裏的目的,你这个花|花|公|子,残忍的偷窃心灵的盗贼,为什么偏偏对我们彬彬有礼,现在我们即将分离,如果你再不肯给予我们所需要的一切,我绝对不会放开你,我要一直跟着你纠缠着你。”
小丫头的话令瑞博感到无比温暖,这是他从来未曾感受到过的一种情感,这种情感就叫情,一个少女对于自己灼热的爱意。
过了好一会儿,瑞博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轻声说道:“今天晚上,我会去你的房间,如果你愿意接受我,请你不要锁上你的房门。”
听到这句承诺,莉丝汀感到心花怒放,她紧紧地搂住瑞博的身躯。
不过小丫头的嘴裏还要不依不饶,她腻声轻笑着说道:“难道你还会在意一扇紧紧锁闭的房门,什么样的锁能够阻挡住你,你不是从来不缺乏这方面的技巧和本领?”
瑞博让这个放肆的小丫头弄得无可奈何,而且此时此刻莉丝汀无论作什么顽皮的事情,他都绝对会原谅,因为为了他,这个深爱他的女孩付出的实在太多了,多得令他难以补偿。
拉着莉丝汀的手朝着楼上走去,瑞博突然间感到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作出安排。
因为他亏欠的并非只有莉丝汀一个人,还有另一个更大的债权人,那便是芬妮。
当初试练考核的时候,他便已经偷走了芬妮的心,同时偷走的还有隆那男爵夫妇的信任和关怀。
所有这一切都令他感到极度内疚。
爱着自己的芬妮应该得到妻子的位置,事实上就连芙瑞拉小姐也承认了这一点。
不过瑞博很清楚一件事情,无论是他还是芬妮都缺乏信心能够看到那期待之中的婚礼。
那无数潜藏的危机,以及那众多难以抗拒的强敌,无不令他随时随地如履薄冰。
锐利无比的宝剑始终悬挂在他的头顶,而他的脚下除了一个钢丝之外便是万丈深渊,深渊的底部遍插着刀剑,还有那吞噬血肉的妖魔等候在那里。
在梦境之中,瑞博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幸福地走上婚礼的地毯,反倒是经常能够看到葬礼上众人悲伤的神情。
死亡随时伴随在他的身边,而幸福则显得遥遥无期,根本就看不见踪影。
瑞博越来越感到自己等不到婚礼的举行,也许应该给予芬妮一个交待,虽然这会令她更加牵挂自己的安危,不过这样至少能够让他们俩不再感到深深遗憾。
而另一个必须有所交待的人,便是兰蒂小姐。对于兰蒂小姐的爱慕又有别于其他人。瑞博更多地将兰蒂小姐看作是自己的姐姐。
那海德先生和老梅丁小姐之间的协议,给这层关系抹上了一点粉红的痕迹。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特殊,以至于瑞博始终存在着两种孑然相反的情感。
他既想将这种关系彻底摧毁,让这位温柔体贴的姐姐彻底变成那不可能存在的爱妻。
与此同时他又极其害怕,害怕失去那种姐姐的感觉,害怕那种温柔体贴成为过去的回忆。
正因为如此,自己始终患得患失,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直在拖延着最终决定这一切的时刻。
但是现在,瑞博感到自己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因为接下来他将无可选择。也许是时候完成当初海德先生和老梅丁小姐之间的协议。
不过瑞博同样也很清楚,这只不过是他用来自欺欺人的理由而已。
瑞博拉着莉丝汀朝着楼上走去,那里等候着他的家人。那里是他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