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芙瑞拉的坦诚,埃克特并没有感到惊讶,他淡淡地微笑着,缓缓地点了点头。
“头儿那里还有什么吩咐?”芙瑞拉问道。
“只有一件事情,不过我想瑞博已经在努力之中。”埃克特回答道。
“是头儿和老梅丁小姐之间的那个协议?”芙瑞拉又问道。
“不仅仅是老梅丁小姐的要求,就像那位王后陛下需要一位王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一样,头儿和老梅丁小姐之间也需要一个小继承人来巩固他们俩的联盟。除此之外,那个小继承人还将是一个安全的保障,毕竟瑞博现在的情况,无论是头儿还是那位老小姐,都不太乐观,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们需要一个小婴儿。当然多几个婴儿恐怕会更好,至少那位老小姐是这样认为的。”埃克特淡然地说道。
“将跟着你一起回到南方的那两个小丫头,也许会给你们带来意外的惊喜,我所能够做的就只有这些,而你的学生也尽了努力,接下来的便要看命运之神的安排,看看他是否打算让新的生命诞生到人间。至于兰蒂,在进入得里至王国的边境之前,还有不少时间,慢慢走的话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够到达,我想在这段时间裏面,她会有很多机会如愿以偿。”芙瑞拉平静地说道。
不过那种故意装出来的平静,根本就隐瞒不过埃克特的眼睛。
他所看到的是深深的失落。
※※※
突然间,远处传来三声嘹亮的军号声,紧接着便是整齐的鼓点和小号手组成的军乐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裏面。
军乐声打断了所有人的交谈,送行仪式的主角终于到来。
埃克特一行从大教堂裏面出来。
只见香特龙根大道之上早已经人山人海。
两旁的窗口也伸出无数脑袋。
五彩缤纷的丝绸彩带迎风飘扬。
五颜六色的碎纸片如同雪花一般漫天飞舞。
飞舞在空中的除了这些轻飘飘的玩意儿之外,还有一团团的花束。
豆寇花、芍药花、百日草扑满了整个街道,它们所代表的全都是一帆风顺的祝福。
在此分别的时刻,实在没有比它们更好的相伴同行的点缀了。
芙瑞拉远远看到瑞博已然上了马车,紧紧跟随在他身边的正是兰蒂小姐。
此时此刻的兰蒂小姐显得落落大方,从她的举止仪表之中完全能够看得出,老梅丁小姐长年以来给予她的高贵教育,同样也完全看得出她身上所拥有的高贵血统。
那种温文,那种优雅,那种来自于梅丁家族血脉之中的高贵。
不知道为什么芙瑞拉看着兰蒂小姐,心中的失落感更加浓重了,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悄悄地后退了一步。
不过埃克特挡住了她后退的脚步,他极其优雅地轻轻牵着芙瑞拉的手臂,将她带到了马车前面。
对于瑟思堡小继承人身边的那个美艳动人的情妇,京城之中的人们早已经有所耳闻。
此时此刻芙瑞拉站在众人面前,她的美貌立刻征服了无数男子的心。
那无处不存在的美,那浓浓的化不开的媚,这样一个绝顶动人的美艳尤物,令不少人差一点忍不住想要扑上前去。
甚至连原本在和瑟思堡小继承人热烙攀谈的内阁重臣,看到芙瑞拉小姐轻扭腰肢款款而来,也显得死神落魄起来。
芙瑞拉的这副模样,令瑞博大感头痛,他不知道芙瑞拉为什么要刻意用她那娇媚的样子去迷惑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围观者们。
她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已经足够令众人对她所拥有的魅力沉醉不已。
看到这显然有些失控的情景,瑞博只能够将这一切当作是芙瑞拉那喜欢恶作剧的性情在作祟。
他连忙一把将这个对于男人来说,有着绝对杀伤力的迷人妖精塞进了车厢之中。
而他自己也乘势和那两位失魂落魄站在那里的内阁重臣打了个招呼,也一起钻进了车厢之中。
这为了旅行而制造的马车,车厢裏面特别宽敞,车厢被分成了前后两间,前边是用来睡觉的卧室,厚厚的木板能够有效地隔绝声音,不会让嘈杂的马蹄声影响乘坐在裏面的人的睡眠。
后半部和普通的马车车厢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两侧的窗户显得特别大,因此马车裏面格外亮堂。
湖绿色天鹅绒的厚窗帘和窗户玻璃之间还有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纱窗。
裏面的一切也异常考究,白漆的四壁光滑平整,张贴在边沿上的那些复杂而又美妙的花边,是最近京城之中最为流行的款式。
无论是天花板上还是椅子上到处布满了珐琅镶嵌的拼贴画。
而正中央的那张桌案的四周则包裹着镀金扁铜丝,密密麻麻的铜丝组成了一幅奇异的图画。
马车的座椅上铺着厚厚的驼绒,不过芙瑞拉信手将所有的驼绒全都收了起来,塞进了座椅底下的抽屉之中,初夏的季节,这些松软的靠垫显然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车厢的后方还有一根扶梯通向车顶,劳累之时甚至还能够到“阳台”上面舒展一下身体。
看着如此精致周到的布置,瑞博不得不佩服设计者的用心良苦。
不过这样的享受并非人人能够享有,如果不是因为沾了那几位王室成员的光,恐怕他还没有机会增长这些见识呢。
瑞博在那里赞不绝口了好一会儿,突然间窗口玻璃上传来敲击的声音。
瑞博轻轻地将窗门打开,令他感到惊诧的是芬妮和莉丝汀正站在他的面前。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不要来为我送行的吗?”瑞博轻声问道。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他看到两个少女的眼睛裏面充满了晶莹的泪花。
芬妮和莉丝汀并没有说一句话,泪水顺着她们的脸颊向下流淌。
此时此刻什么话都用不着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突然间那位少女双双朝着瑞博扑了过来,她们紧紧抱住瑞博的脖颈。
无比深情的亲吻代替了任何告别的言辞。
“如果你不能平安地回到我们身边,我们将怨恨你一辈子。”耳边轻轻传来莉丝汀那带着哭音的话语。
听到这番话,一团暖流在瑞博的胸中流淌。
他的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却被一种深深的悲伤梗塞住了,根本无法吐露出来。
“好了好了,两个小丫头,我会看住这个家伙,提醒他回来的时间。”从窗口伸出了芙瑞拉的头,她面带微笑说道:“哭泣只在葬礼之上用得着,你们应该用微笑来祝福我们一路平安,暂时的远离并不是斩断了你们之间的情义,而是令你们的思念得以浓缩,当瑞博归来的时候,你们便会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爱情的利息是何等丰厚。”
芙瑞拉确实是插科打诨的能手,她的话立刻令芬妮和莉丝汀这两个小丫头破涕为笑。
离别的悲伤被笑容所掩盖,不过瑞博清楚地看到,那一丝笑容底下仍旧还残留着悲伤的痕迹。
“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样的礼物?我会尽可能地帮你们压榨瑞博的钱包。”芙瑞拉继续说着笑话。
她的话消去了两个小丫头脸上最后一丝愁容。
“我们才不要什么礼物,我们只要你们两个人能够平安顺利。”莉丝汀笑着说道,不过她的脸上仍旧挂着刚才的泪痕。
“你将我牵扯进来算是什么意思?我可不会给予任何礼物,同样我的承诺也根本就没有用处。”芙瑞拉故意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一次芬妮和莉丝汀双双抱住了芙瑞拉的脖子,一左一右给了她一个深情的吻。
“我们俩一直以来都将你当作是最亲密的姐妹,亲爱的姐姐,你的妹妹等候你的回来。”两个小丫头同时说道,显然这番说辞她们俩已然酝酿很久。
原本仿佛对什么都不以为然的芙瑞拉,突然间浑身一震,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而面容则显得有些呆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恢复了原来的那幅模样,不过在她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欣慰,多了一丝温馨。
站在一边的瑞博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只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止。
不过这显然是他所没有的能力,他甚至无法阻止闲杂之人来破坏这无比美妙温馨的时刻。
那位不知好歹的不速之客正是法政署的法鲁尔侯爵,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串生意上的朋友。
令瑞博感到惊讶的是,他居然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舍的神情。
尽管他也能够猜到,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不过就算这些惟利是图的小人是为了他所拥有的才能,为了暂时无法从他那里得到更多发财的机会。
不过这满含私利的依依不舍,毕竟不是什么虚情假意。
这多多少少能够令他有些感动。
“哦——我的朋友,在你到达京城之前,我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如此舍不得和你分离。”法鲁尔侯爵悲伤地说道,他那胖嘟嘟的脸上所拥有的悲伤神情最为浓重。
这番话同样也令瑞博感慨万分,想当初这位侯爵大人正是那些和自己针锋相对的死敌之中的代表人物。
就像他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一样。
无论是海德先生还是他同样没有想到,最终这位法政署署长会和自己依依惜别。
更想象不到的是,他居然会是京城之中最恋恋不舍的人物之一。
“埃克特先生会代替我和您合作,他的智慧远远在我之上,他曾经是我的老师,我所拥有的大部分学识全都来自他的教导。”瑞博说道。
“哦——是的,我们这裏每一个人肯定会听从埃克特勋爵的指教,从阁下的身上我们已经非常清楚,专家和我们这些人所拥有的智慧之间的差距有多么的巨大。”法鲁尔侯爵立刻说道。
而他身后跟随的那些送行者也纷纷点头,显然法政署长这样的自我贬低并没有令他们感到反感。
瑞博原本还要说一些离别之时的场面话,突然间一条火柱从天而降打断了他的话题。
当火柱碰到地面之后,火焰朝着四下飞散开来。
飞散的火焰驱赶着送行的那些大人物纷纷争先恐后逃离。
但是还没有等到所有人逃远,那条火柱就像它突如其来得出现一般,又突如其来得消失无踪。
瑞博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事实上他曾经对此充满了羡慕和渴望。
虽然能够施展这种魔法的人物对于他来说是最为可怕的仇敌,不过那个傲慢而又贪婪地魔导士所拥有的力量,仍旧令他羡慕和敬佩不已。
火光散去显出了宫廷魔法师瓦奇的身影。
他仍旧是那样傲慢,下巴永远高高扬起,看人也总是用那眼睛的余光。
瓦奇仿佛很不甘愿地走了过来,他的手中拎着一个普通的旅行箱子,熟牛皮的蒙皮显得颇为陈旧,提手更是因为使用得太久而磨损严重。
“这是你的老师叫我给你送来的东西,他没有时间为你送行。”瓦奇冷冷地说道,他将旅行箱子扔了过去。
“大师,你们的研究进行得如何?”瑞博接过皮箱忍不住问道。
瓦奇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就算告诉你进展如何又有什么用处?你难道对于我们能够有所帮助?”
说到这裏,瓦奇背转了身体,在刹那间他的身躯化作了一团鲜红灼亮的火焰。
火焰“轰”的一声冲天而去,这是他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能力。
看着那远去的火球,看着那和明亮耀眼的太阳争辉的一点痕迹,瑞博心中暗自感叹,什么时候他才能够拥有这样的实力。
失魂落魄了好一会儿之后,瑞博这才将注意力转回了手中的皮箱之中。
他轻轻地打开了皮箱,裏面密密麻麻地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药剂。
它们之中的大部分拥有着神奇的力量,有些甚至能够令受伤垂死的人焕发出生命的气息。
而另外一些则是用来对付难以对付的敌手的药剂,瑞博十分清楚,按照玛世克老师的性情,他并不喜欢制造这些极为恶毒的用来害人的东西。
这个皮箱之中所包含的,无疑是一位老师对于自己的弟子,所拥有的那浓浓的师生情义。
瓦奇的离开仿佛替送行仪式画上了一个句号。
一阵嘹亮的号声响起。
军乐队踩着鼓点缓缓前进。
瑞博只得回到了马车裏面。
他打开窗户用力地挥舞着手臂。
他的眼睛看着跟随在马车旁边一起奔行着的芬妮和莉丝汀。
在她们的身后是埃克特。
埃克特虽然没有向他挥手致意,不过从他的眼神之中,瑞博看到了祝福的目光。
马车渐渐飞驰起来,芬妮和莉丝汀渐渐跟不上马车的速度,埃克特一把抱住了两个小丫头,瑞博远远看到芬妮和莉丝汀正极力想要从埃克特的阻拦之中挣脱出来。
瑞博的眼圈有些湿润起来,他将身体缩回了窗户。
外面的欢呼声和祝福声,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瑞博轻轻地解开窗帘,他需要安静,用寂寞来冲淡离别的哀伤。
正当他将窗帘缓缓拉上,马车正好驶过一个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停着一辆马车,黄色的油布掩盖不住那显眼的王室的标志。
在马车旁边站立着女人,她身披着斗篷,穿着朴素的衣服,不过这一切根本无法掩饰,她那美艳的容貌和那超凡的气质。
那是高高在上的至尊才能够拥有的威严。
而现在,这份威严全部被离别的温馨所掩盖。
那个女人轻轻的挥舞着右臂,而她的左手则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十字路口一晃而过,那个女人的身影很快便被甩在了身后。
瑞博轻轻地拉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