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身边除了调皮的妹妹以及那位始终一言不发的大师,没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头顶的树枝之上,正停着一只看上去漂亮之极的红色小鸟。
这只漂亮的鸟自顾自地梳理着羽毛,时而也拍打两下翅膀,将枝叶摇晃得沙沙作响,直到那长长的车队重新驶动起来,直到马车渐渐远去,这只红色的鸟才轻轻拍动翅膀,朝着远处的密林深处飞去。
一座孤零零的林间小屋建造在密林深处,那原本是伐木工人用来休息的地方。
窄小的小屋全都用粗壮的松木搭建而成,那些松木甚至连树皮都没有去除干净。
木屋简陋得甚至没有窗户,只有一扇房门,不过看上去从来没有关上过。
现在不是伐木季节,因此木屋裏面并没有伐木工人居住。那只红色的小鸟径直飞进了小屋裏面。
“我的小可爱,你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样的消息?”木屋裏面的一张简陋的松木板床上悠闲地坐着一个漂亮女人,她朝着那只小鸟柔声说道。
那个女人看上去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高挑,体态修长,两道淡而弯曲如同云烟的眉毛令她看上去神秘而又诡异。
在木屋的另一边,一个阴暗角落之中,还跪坐着另外一个人,他拥有着苍白的面孔,在他的身侧斜靠着一根长长的木杖。
看到这根木杖的人,如果缺乏一些勇气的话,肯定会立刻昏倒在地。
因为那根木杖的顶端镶嵌着一种不知道是壁虎还是蜥蜴的爬行动物的骨骸,而在这骨骸之上还爬满了缓缓蠕动着的毒蝎和蜈蚣。
这些蝎子拥有紫色的外壳,而那些蜈蚣则如同血液一般鲜红。
它们数量众多,而且不停地爬来爬去,甚至互相争斗、残杀和吞噬。
但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它们绝对不会越过一道无形的界线,更不会离开那根木杖,甚至也从来不曾掉落到地上,哪怕是那些死亡的尸体残片,也不会掉落分毫。
“我得告诉你,你这一次要面对的家伙绝对不简单,他们之中至少有三个人,令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其中的一个不但是个魔法师,而且脑子非常好使,想必他便是你一直咬牙切齿、痛恨之极的仇敌。另外一个老头更加危险,他能够看透未来,而且拥有着无比敏锐的感知能力。值得庆幸的是,我幸好是个妖灵,我的存在已然超越了这个世界,他的力量对于我丝毫没有作用。最后一个,可能是那三个家伙之中最为危险的一个,虽然他没有丝毫魔法力量,不过他甚至能够令我感到恐惧。”那只漂亮的红色小鸟居然口吐人言,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还没有等它说完,那个美女突然间一把抓住了它,那纤细的玉指毫不留情地渐渐收紧。
小鸟的脖颈被轻而易举地折断了,那个漂亮女人嘴角挂着一丝残酷的微笑说道:“我们不想听你的那些罗嗦,你只要将你看到的一切重新‘幻示’出来,我们自己会判断,对手是否足够危险。”说完这些她随手一挥,将那只鸟的尸体远远地扔出了门外。
过了一会儿从门外又飞进来一只小鸟,这是一只相当普通的森林之中随处可见的灰喜鹊。
“你实在不应该如此粗鲁,我挺喜欢原来那个身体……”还没有等到那只灰喜鹊唠叨完毕,它便看到一只纤细的手再一次朝它伸来。
灰喜鹊连忙拍打翅膀远远飞了开去,嘴裏还不停地念叨着:“没有耐性,太没有耐性了。”说着它绕着窄小的木屋飞了一圈。
突然间周围的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四周的景色也变成了森林的出口,远处是那连绵起伏的丘陵。
长长的车队,喧闹嘈杂的护衞士兵,还有那翻覆的大车……
那两个人静静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原本跪坐在角落之中,脸色苍白的人物挥了挥手驱散了那些幻像。
“为什么不再看下去?”那个女人问道。
“没有必要,我只要知道我的对手是谁就可以了。”说着那个人用双手紧紧握住那根长长的木杖:“我要出去走走,你帮我守护住身体。”
说完这些那个人嘴裏念念有词,厉喝一声,将木杖狠狠戳进泥土之中,他所跪坐的地面之上突然间蒸腾起一股黑烟。
浓密的黑烟缭绕在那个人的身边,令他平添了一分诡异和神秘。
而此刻那个人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丝毫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他的双手早已经松开了木杖,低垂着跪坐在那里,就宛如一具失去了生命的尸体。
“杰布力实在太依赖那种东西了。”倚在床沿之上的女人淡然说道。
“你不也同样依赖我吗?”那只鸟也在一旁聒噪。
“依赖你?你是最没有用的帮手。”那个女人不以为然地说道。
“但是我怎么觉得,你想要让我帮你去监视杰布力?”那只鸟说道,语气之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快去!”那个女人这一次不再多话,直接命令道。
“好吧!不过你得承认,欠我一次情。”说着那只鸟一头栽倒在地,立刻连一丝活气都没有了。
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在一个虚无飘渺的空间,漂浮着一个孤寂的灵魂。
不过那并非是死者的亡灵,他之所以能够来到这裏,是因为他拥有着特殊的力量。
“醒来吧!强大的无所不知的亡灵,请你聆听我的要求,也告诉我,你要获取的报酬,我有一笔交易要和你完成。”那个灵魂缓缓说道。
突然间,前方飘起了几缕青烟。
那飘散开来的几缕青烟化作了一个人形。
那个人穿着打扮和跪坐在木屋之中的人非常相似,唯一有所不同的除了没有那个长长的木杖之外,便是青烟化作的人形看上去更加苍老,更加消瘦,更加缺乏生气。
“我已经知道你想要叫我帮你干些什么,不过很遗憾,这一次我不能够帮忙。”那个人形缓缓说道。
“为什么?难道他们之中有人比你更有力量?”施术者的灵魂问道。
“不……我并不惧怕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真正令我忌惮的是另外一个家伙。你的目标进入了一个我无法进入的地方,那里是他控制的地盘,我可不想和那个家伙发生冲突。”古代亡灵说道。
“有谁能够令你感到如此畏惧,难道你不曾是最伟大的死灵法师,难道你现在不是最强大的亡灵?”施术者的灵魂问道。
“不要再发出这样的挑衅,我的后辈,要不然你会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那个亡灵愤怒地咆哮起来。
“如果那个家伙同样也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对他心存忌惮。很可惜不是,他还有一线生机,这令他游离于生死之间,成为了一种特殊的存在,更何况我对他的力量并不熟悉,如果和他为敌未必会赢得胜利。而我并不认为你,能够给予我足够的报酬,能够令我不顾一切去得罪那样一个强大的对手。不过,我仍旧可以试着帮你的忙,只要你愿意给我足够的报酬。”那个亡灵悠然说道。
“你能够如何帮助于我,说说你的建议。”施术者的灵魂说道。
“这很简单,虽然我不方便亲自出手,我可以让那个令我感到忌惮的家伙,注意你的仇敌。我能够猜到他需要些什么,而他所需要的一切,正好能够从你的仇敌那里获取。那个家伙拥有着和我一样强大的力量,而以你的实力,只能够从我这裏借取十分之一的力量。想想看,这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那个古代亡灵缓缓说道。
“你的想法倒是不错,既能够从我这裏获得丰厚的报酬,又用不着付出多少力气。我同意这笔交易,不过你最好开出一个合理的价格。”施术者的灵魂说道。
“你别忘了我们这行的规矩,太便宜的价格要冒巨大的风险。”古代亡灵冷冰冰地说道。
“我知道,不过你既然偷懒,为什么我还要做那样愚蠢的事情?即便那个家伙彻底失败,也和你毫无相关,你丝毫用不着担心受到损失,又怎么能够从我这裏获取过多报偿?”施术者的灵魂毫不退却地回答道。
“好吧,那么我就取走你一年寿命,再加上五十磅人血和两个初生婴儿的灵魂,我想你对于后两个要求不至于感到过份吧,反正弄这些东西,不会伤害到你自己分毫。”那个古代亡灵缓缓说道。
“我可以给你更多人血,给你更多婴儿灵魂,但是对于我的寿命,给予你一个月在我看来已然太多。”施术者的灵魂冷冷说道。
“这可不像是你平日的习惯,平常你顶多砍掉三分之一的价钱,而这一次却如此吝啬,更何况,我所要求的原本就不多,一年的寿命对于你漫长的生命来说,简直就算不得什么。我必须警告你,你今天显得有些反常。我更要警告你一件你原本应该非常清楚的事情,作为一个召唤死灵的魔法师,举止反常绝对是不祥之兆。”
古代死灵的话,令施术者的灵魂产生了一丝震颤,对于这个自古以来便流传在死灵魔法师之间的警告,他自然早有了解。
“好吧,那么就这样一言为定,我不再吝啬,而你则尽心办成这件事情。”说完这一切,施术者的灵魂突然间冒起了一阵青烟。
那阵青烟飘飘摇摇朝着古代死灵飞去。
当这股青烟和那袅绕在古代死灵身边,组成他那可以看见的身躯的青烟完全融合在一起之后,施术者的灵魂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那空空荡荡的所在,看着刚才施术者灵魂所在的地方,那由淡淡青烟组成的古代死灵,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过于吝啬固然是反常,过于慷慨同样也是反常,看来我们又要迎来一位新的同伴。这虚无的所在又将增添一个新的亡灵。”
随着一片阴森森的笑声,突然间原本空空荡荡的世界,显现出无数和那古代亡灵一样的人形。
※※※
在远处,那长长一串车队仍旧在通郡大道之上缓缓而行,因为有了刚才的教训,所以那位护衞队长远远地便将巡逻队派了出去。
凡是行驶在车队前方的车辆全都被驱赶到了道路两旁,弄得那些老百姓脸上满是疑惑和惊恐的神情。
瑞博原本还在那里忍受着芙瑞拉的挑逗,在他看来这个迷人的小妖精有的时候确实精力过于充沛,玩闹起来一刻不停。
突然间,他浑身打了个寒战,一种不祥的感觉突然间从他心头涌起。
瑞博感到身边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瑞博连忙朝四下张望了几眼,甚至掏出那枚拥有强大破坏力的戒指,反覆仔细地搜寻。
但是令他感到失望的是,他根本没有找到丝毫窥探的痕迹。
那枚戒指之上没有显露出丝毫光芒,因此毫无疑问四周并没有魔法存在的痕迹。
瑞博仍旧不肯死心,他轻轻地闭上眼睛冥想起来。
他几乎用遍了他所知的感应魔法的本领,但是仍旧无所发现。
虽然种种证据仿佛全都在证明,根本就没有人在暗中窥探于他,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却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那窥探的视线。
难道这仅仅只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某种不祥之兆。
如果此刻自己的老师在身边就好了,瑞博感到无奈和忧愁。
一想到自己的老师,瑞博立刻想起了那面魔镜。
从座位底下的抽屉裏面取出一支鹅毛笔,蘸着魔法墨水,瑞博将自己的疑虑飞快地写在了那面魔镜之上。
不过将一切都写完之后,瑞博又开始感到无奈和困惑起来,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老师玛世克魔导士什么时候才有可能看到他写在魔镜之上的文字。
瑞博那一连串奇怪的举动,着实吓了旁边的芙瑞拉一跳。
瑞博始终没有解释,因此芙瑞拉也没有询问,直到瑞博将他的困惑写在魔镜之上,芙瑞拉这才知道了一切。
“也许,你应该找寻一位年长有经验的魔法师询问一下,你难道忘记了在前面那辆马车之上不就有一位你值得求教的人物?”芙瑞拉提醒道。
芙瑞拉的话令瑞博眼睛一亮,他这才想起那位守护在得里至王子和公主殿下身旁的老魔法师。
瑞博早已经从传闻中得知,那位老者并非像他最初认为的那样,是个专攻幻术魔法的魔法师,而是一个能够看透未来的预言家。
虽然名义上魔法师并没有高低之分,不过自古以来预言家都被看作是高人一等。
也许是因为预言家能够看到更多东西,因此预言家也往往是魔法师中智慧比较高超,知识较为渊博的一群人。
正因为如此,他们无疑是最好的解答疑问的专家。
想明白这一切,瑞博立刻敲了敲窗户。
一位圣骑士团成员马上骑着战马赶了上来,他毕恭毕敬地问道:“伯爵大人,您有什么命令?”
“阁下是否能够帮我向前面马车上的罗格大师传递一个请求,我希望能够立刻拜访他,我有些疑问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解答。”瑞博说道。
那位骑士点了点头,立刻催马往前方赶去。
过了一会儿马车渐渐停了下来,瑞博知道那位老者答应了他的请求,他连忙跳下马车。
那位年迈的魔法师已然站立在马车门口,他指了指自己的马车问道:“是否愿意和我共乘,这样我们也能够一边前进,一边解答阁下的问题,而不至于让整队人马因为我们而耽搁。”
瑞博答应着上了马车。
和他那辆马车比起来,这裏显然简陋了许多,牛皮的坐垫没有丝毫装饰,杉木墙壁刷着一层棕红色的油漆,就连马车裏面的空间和旁边的窗户也小了很多,门窗之上镶嵌的玻璃也是锁死的,丝毫不能够移动。
“梅丁伯爵,您说有件事情想要向我询问。”老者一钻进马车立刻问道。
“大师,您是否感觉到有人正用魔法窥探我们?”瑞博问道,他的神情显得异常紧张。
老者对此丝毫不敢轻忽,他立刻轻轻闭上了眼睛,朝四周察探着。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将眼睛睁开,然后疑惑不解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感到有丝毫魔法的痕迹,也没有感觉到我们正在被窥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有着强烈的感觉,仿佛魔法的眼睛就在我的身边,难道这仅仅只是我的幻觉?正因为如此,我希望能够听取您的意见。”瑞博连忙将自己所困惑的事情告诉了那位老魔法师。
老魔法师显然并没有将瑞博的困惑仅仅当作是幻觉,他坐正身体,将双臂轻轻展开,嘴裏缓缓吟唱着神秘的咒文。
那是一种瑞博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无法理解的文字。
这些咒文和借给瑞博以力量的那些风的精灵所拥有的语言完全不同。
过了好一会儿,那位老者再一次从冥想中醒来,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仍旧无法发现阁下所说的那魔法窥探,不过我绝对不认为那是您大脑所产生的幻觉,因为我无法看清未来几天之内,我们的任何情况。这是我从来不曾遇见过的事情,以往顶多是某个特定的人物,能够令我无法感知出他们的未来和过去,就像阁下和您那位贴身保镖。但是,这一次我却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未来的几天是晴朗还是细雨连绵也无法得知。我想,这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我们正处在极度危险当中,我们成为了一个强大人物的目标,您能够感知到他的窥视,也许意味着他对于阁下非常感兴趣。不过,我同样也不敢保证,其他人不是被紧盯着的目标。毕竟,阁下有着令人惊叹的无尽天赋,可能在感知方面比其他人,甚至包括我在内要敏锐得多。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么您无疑是所有人的救星,因为您的发现,也许能够拯救所有人的生命。”
对于老者的赞赏,瑞博并不是非常在意,他神情凝重地问道:“您看现在应该如何做,才能够令大家获得平安。”
老者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提议是,让马车暂停前进,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危,也许稍稍的延误仍旧是应该的。亨利德王子殿下和希娅公主无不是智慧超绝的人物,而您的身边也同样有着好几位智慧高超,判断敏锐准确的智者。汲取所有人的智慧,也许更加容易作出正确的判断。”
对于老者的提议,瑞博完全同意,事实上他也想听听芙瑞拉小姐到底如何建议。
不过令他感到有些忧愁的是,这一次和以往完全不同。
事实上这一次危机虽然近在眼前,但是谁都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谁,又要面对什么样的威胁。
对于一个需要依靠判断来做出准确而又迅速反应的刺客来说,实在没有比这更加糟糕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