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王子殿下连忙说道:“最佳的选择是前往莫纳赫,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北方的各领地几乎全都在凯恩大公和巴世蒙大公的势力范围笼罩之下,而且那里太过靠近帕琳,也许会令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感受到威胁。而南方诸领地之中,莫纳赫的势力相当庞大,那里物产丰富,拥有着品质最为优秀的铁碛,正因为如此莫纳赫同样也聚集着得里至王国最为高明的铁匠和武器制作技|师,同样这也意味着莫纳赫拥有着相当庞大的财富。除此之外,偏处于南部一角的这个富裕领地,它的背后直接和意雷仅仅隔着一道阿贝尔山脉,而在它的右侧,跨过一片荒无人烟的巨大森林便是那庞大无比的托尔帝国的领土。无论是退往意雷,还是寻求托尔皇帝陛下的保护,全都是非常安全的退路。”那位王子殿下缓缓说道,他的神情显得异常严肃。
“您有把握令莫纳赫的地方豪门接受您的到来吗?特别是当他们得知您的父亲已然去世,而你已经成为了几位强有力的人物关注的目标。”瑞博毫不客气地询问道。
“这同样也是我选择莫纳赫的原因之一,控制莫纳赫的佛斯大公是个性格执拗的人物,正因为如此他和巴世蒙大公一直是针锋相对的仇敌。佛斯大公同样也对凯恩家族心怀不满,事实上这种不满已然积聚了两个世纪,这种深切的仇恨来自上一次内乱,当时的欺骗、背叛、血债和仇杀一直延续到子孙后代的身上。除了因为佛斯大公和我的那些可能的对手之间存在的仇恨和对立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佛斯大公同王室血统丝毫没有关系,这令我减却了很多后顾之忧。”
瑞博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位王子殿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道:“也许您还有着另外一个打算,占据莫纳赫之后,您便将那几位有可能对您不利的先生,夹在您和英格王国的中间。那位玛丽公主想必会非常愿意帮助您,一日一英格王国的大军在得里至王国的北部沿岸的某一处登陆,您便能够率领着南方的兵团从两面包抄夹击。如果再加上狂风骑士团在内部进行接应,您的对手即便再强大也必将在顷刻之间灭亡。”
令瑞博感到惊诧的是,那位王子殿下用森冷的语调回答道:“梅丁伯爵,也许我在争夺王位的过程之中,会借助于您以及任何一位外国人的智慧和力量,不过我绝对不会借助另外一个国家的力量,而令外国军团踏上得里至的土地。我想即便我的那三位对手也同样不会这样做,如果这样做的话,将会受到所有得里至人的唾弃,甚至招致整个得里至王国的反抗。”
被说得哑口无言的瑞博只能够连连点头,他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个被称为大陆最强大的国家的血管之中流淌着如此高傲倔强的血液。
“除了这个建议之外,您还有什么见解?”旁边一直插不上嘴的那个小丫头立刻乘机说道。
“我想先听听王子殿下说说您和奥格大师商议之下的结果,也许,你们两位的想法远远超过我的意见,毕竟我还是刚刚才听到这些消息,而我对于得里至王国的认知甚至及不上得里至王国的一个小孩。”瑞博谦逊地说道。
那位王子殿下和老魔法师对望了一眼,阅历丰富的睿智老者缓缓地点了点头。
王子殿下皱着眉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梅丁伯爵,我、福斯特和大师确实商议了一整晚上,我们的建议是让福斯特尽快回到帕琳,至少这样一来我们将会取得守衞帕琳的四个兵团之中一半的力量。与此同时,我和奥格大师首先游走于南方各州,以便取得南方各州和最主要的几个大区之中的地方豪门的支持,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和对手一较高下。”
一边听着这位王子殿下诉说着他们商量了一整晚上所制订的计划,瑞博一边紧皱着眉头,这样的计划确实非常符合这些得里至人的性格,他们崇尚进攻,同样也为撤退做了准备。
瑞博相信自己如果是一个接受军事战略决策训练的参谋,十有八九做不出比这些出色的军人所制订的更为出色的战略决策。
只不过训练自己的并非是军人,而是擅长各种各样诈骗和阴谋的盗贼,勇往直前和冒险从来都不是一个骗子喜欢做出的选择。
而骗子所拥有的最有效的武器无疑是在别人面前进行表演以及设下一个巧妙的圈套等着猎物上鈎。
在瑞博看来,此时此刻这位王子殿下最应该做的并非是去争夺那烫手的权力,而是想方设法令自己从别人的注视之下逃离,一个骗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很难施展手段的。
“王子殿下,如果我拥有着像您一样的勇气,我也许会和您做出同样的选择,不过可惜,我永远不可能变得那样勇敢,我绝对不会让我最为忠实的保镖离开我半步,因为他将有可能是我手里唯一拥有的强大王牌。而一支被敌人重重包围之下的兵团无论它拥有着多么强大的实力,也不可能被当作是王牌,因为我的敌人肯定早已经准备好了几十条策略来应付这支王牌兵团有可能进行的任何行动。如果这支王牌一旦丧失作用,将不仅仅只是令这支王牌受到损失,更有可能令所有人的士气受到打击,这显然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与其将这支无用之师掌握在手里,让它白白受到损失,还不如将它远远地扔在那里不去管它,我的盟友只会以为我并不打算动用那支强有力的王牌,而我的敌人则仍旧会提心吊胆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不过他们也不至于轻举妄动,试图消灭这支还没有构成真正威胁的强大力量。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那张放置在一边的王牌所能够牵制住的力量,恐怕要远比真正动用它来得多,想必这件事情用不着我详细解释各位也同样能够理解和明白。”
瑞博缓缓地说道:“同样我也不会四处游荡,令敌人拥有无数将我置于死地的绝好机会,更何况,那些看上去被我所拉拢的盟友之中,非常可能是敌人布置的眼线和伏兵,即便他们个个对我忠诚无比,不过拉拢越多的盟友在令自己的实力看上去增强一分的同时,也更有可能成为敌人优先消灭的目标。就像当初海德勋爵将我收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交给一群雇傭军保护一样,我绝对不会将最为稳妥的保护伞留在最后,当作是万不得已之下的选择,而是会在第一时刻躲到那张保护伞之下寻求庇护。拉拢盟友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交给那张巨大的保护伞来完成,一般来说这些巨大无比的保护伞拥有着如同大树一般巨大庞杂的根系,他们去选择和拉拢盟友恐怕比我亲自出马更为合适和容易。如果这能够令我的敌人将注意力转向我的保护伞,而不是将我当作是最需要消灭的目标,将会令我感到非常高兴,不过考虑到对手所拥有的高超智慧,也许未必能够令我如愿以偿。不过这至少不会令我变得更为危险,一把强有力的保护伞永远都是最有效的挡风遮雨的工具。既然得里至王国一切都以实力为准绳,那么接下来所需要做的便是令自己的实力真正获得提高,无论是用外交还是拉拢盟友,之后的一切对于精通军事谋略的各位想必绝对不会感到陌生。”
瑞博看着王子的眼睛说道:“对于王子殿下您来说,最完美的情况便是,各方面因为力量制衡而难以动弹分毫,到了那个时候用实力无法解决问题,就只能够转过头来,用血统来确定国王的人选。当然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会按照希望顺利进行,最糟糕的情况恐怕就是得里至再一次发生内乱。不过我相信,无论是凯恩大公还是巴世蒙大公都不至于放下眼前的强敌,而跨越无数还未曾征服的领地,去消灭一个躲藏在角落之中的强大中立者。而两位或者三位强劲的势力发生剧烈碰撞,甚至令整个北方陷入动荡和战乱之中,我想以王子殿下的英明和福斯特骑士的勇武,绝对不可能面对这种局面而一筹莫展,那对于两位来说无异于大展身手的绝好舞台。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所拥有的智慧显然已经无法给予王子殿下以任何帮助,不过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王子殿下也用不着我替您出谋划策了。”
瑞博所说的一切不但令那位王子殿下和老魔法师陷入了沉思之中,甚至令那个刁蛮公主目瞪口呆。
事实上一向以来,她总觉得别人对瑟思堡小继承人的赞誉有些夸夸其谈,在她看来这个总是不肯称她心意的少年只不过是个滑头滑脑的骗子。
她甚至将瑟思堡小继承人所取得的那一连串成功,看成是他所拥有的冷酷无情、狠辣刁钻的杀人技艺和那常人所无法拥有的施展魔法的能力造成的结果。
一直以来这位公主殿下都将京城之中盛传的有关这位少年的睿智和丰富阅历,看作是那位精明无比的埃克特先生那出色头脑的杰作。
而瑟思堡小继承人只不过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在众人面前卖弄一番而已。
但是此刻,听到这位“三流演员”在片刻之间所设想出的周密而又细致的计划,她突然间感到也许这一次她确实弄错了一些事情。
也许这个家伙并非是“三流演员”,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超级骗子。
连一向高傲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骗子所说的计策,显然比昨天晚上他们商量了一夜做出的计划精巧和稳妥得多。
“我此刻终于能够确信,和您结盟是我所做出的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那位王子殿下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虽然这句话之中多多少少有些恭维的意思,不过他的心中确实颇为佩服这些诡计多端的狡诈南方人。
而此刻瑞博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位王子殿下所说的那番恭维,他突然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王子殿下,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您是否听说过戈尔得这个名字,他应该是一个诗人或者音乐家。”瑞博皱着眉头说道。
对于瑟思堡小继承人突然间提出这样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而且显然和目前的局势丝毫没有关联的问题,无论是那位王子殿下还是身边的刁蛮公主都显得有些面面相觑,反倒是那位睿智的老魔法师仿佛若有所思一般沉默在那里。
“对于这个名字,我有些印象,他好像总是喜欢谱写一些讽刺现实的诗篇,他在音乐方面的造诣怎么样我并不清楚。梅丁伯爵,您怎么会突然间提起这个人?”那位王子殿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之所以提到这个人,是因为他就隐居在我们前天逗留的那个小镇之上,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之下,我得知了这位先生的存在,我甚至去拜访过他,不过非常可惜,那次拜访并不成功。”瑞博笑了笑说道。
“呵呵,您想必未曾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您的祖国佛朗士王国不同,得里至的诗人充满了悲天悯人的孤高和自傲的同时,又是地位和权势的奴隶。在得里至土地之上,不可能拥有着真正避开人世隐居的人,除非他冒着生命的危险进入崇山峻岭或者东部荒无人烟的大森林。得里至的每一寸土地都拥有主人,每一个地方都是某人的财产,因此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将连立足之地都无法找到,更何况生活还需要大量金钱。在得里至,诗人们自由奔放的仅仅只是他们的思想和言论,只可惜他们无法彻底抛却他们的肉体而进入纯粹精神的世界,正因为如此,他们在无比痛恨趋炎附势的同时却做着趋炎附势的事情,他们在侃侃而谈贵族特权的堕落和腐朽的时候,又在不遗余力地希望能够得到某个贵族的青睐和资助。”
亨利德王子殿下轻蔑地笑着说道,显然他对于这些诗人们颇不以为然。
“您好像曾经说过,那位巴世蒙大公是一位礼贤下士的重臣,他极为热衷于资助学者、诗人和艺术家,但是据我所知那位诗人先生显然并没有打算得到巴世蒙大公的资助,他此刻甚至在为得到一个公职提名而感到犯愁,难道巴世蒙大公的隆重威望仅仅只限于得里至北方?”瑞博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那位王子殿下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反倒是旁边坐着的老魔法师缓缓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世界上任何有思想的地方便有着纷争,而诗人和学者之中的纷争恐怕远比其他地方激烈得多。巴世蒙大公贤明慷慨,不过他毕竟不是一个哲学家和诗人,他对于哲学探讨或许有些兴趣,不过太过激烈的争论显然无法令他满意。与此同时,任何有纷争的地方必然有派系存在,派系存在之下又肯定会有派系领袖,这些派系领袖也许是因为他们在学术方面的高超成就和超绝智慧而得以享有这样的地位,不过同样也有一些派系领袖是因为他们和各方面拥有着良好的关系而取得了地位。而后者肯定和巴世蒙大公关系极为密切。更何况,巴世蒙大公无论如何已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曾经活跃过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他曾经虚心接纳任何意见,但是此刻他的这些密友已然占据在个个显赫的地位,崇高的地位令人腐化堕落,即便巴世蒙大公本人没有变得傲慢,但是他身边的那些人之中傲慢者不在少数。而那位戈尔得先生,却是新锐之中的佼佼者,他必然威胁到某些占据在他头顶之上的位置的人物,他受到排挤恐怕是必然的结果,要不然他也不至于隐居到这南方破落小镇之上。”
老魔法师的话令所有人连连点头,而此刻瑞博的脑子裏面,另外一个计策已然渐渐成形。
他朝着那位王子殿下说道:“在正面战场之上,巴世蒙大公也许是强大甚至是无敌的,不过您也许能够开辟另外一个战场,在那里给予巴世蒙大公沉重的打击。以我看来,巴世蒙大公所拥有的除了在内阁之中的影响力、富裕并且强大的领地、以及占据着帕琳的有利局势之外,便是他所拥有的隆重名望,以及他身边那诸多智囊。对于前三者的争夺,必然会令您成为众失之的,而想方设法令他的隆重声望发生动摇,令那些原本紧紧跟随在他身边的学者、艺术家互相之间产生矛盾,以削弱他在智慧方面的优势,这将是一个看不到烽烟的战场,而您显然已经拥有了一件犀利的武器。除此之外,王子殿下您是否想过,也许巴世蒙大公和他身边的智囊已然失去了当年的灿烂和辉煌,过久的身处于崇高地位,已然令他们丧失了原有的活力,反倒是真正拥有才干和超绝智慧的年轻人,正在受到他们的压制。从那位戈尔得先生身上完全可以看得出来,这种压制已然由来已久,也许巴世蒙大公在很多人眼里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位敏锐的思想者,只不过这种看法还未曾在普通民众之中散播开来。这对于您来说无疑是绝好的机会,您完全可以取代巴世蒙大公的地位,并且将无数贤能之士聚集在您的身边,他们将为您展露才华,为您而散发出璀璨光辉。”
瑞博详尽地阐述道:“和在军事上战胜对手,以及在外交上占据优势不同,那些学者和艺术家想要展露才华,令另一群学者、艺术家光芒尽失简直是轻而易举。一组华丽的诗篇,一个优美的剧本,一幅辉煌的图画,一座典雅的雕塑,再加上您在民众之中稍稍进行煽动和渲染,我相信在一个星期之中,巴世蒙大公和他身边的那些学者和艺术家,将会被得里至的民众看成是过时的货色。而您接下去所需要做的仅仅是收集并且散布那些过时的学者、艺术家所拥有的财富,我相信这些人经过几十年的经营,此刻肯定已经个个都是相当富足的人物,这原本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嫉妒和因为嫉妒产生的愤怒肯定会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中。王子殿下您不是曾经说过,得里至不像佛朗士拥有着那么多突然间富有起来的人物,在佛朗士王国正因为这些突然间富有起来的人和家族显得非常普遍,因此根本就没有人会对此充满了惊诧和其他感觉,不过在得里至想必不是如此,这些暴发户恐怕会受到别人的唾弃和孤立。而令这些人成为暴发户的巴世蒙大公恐怕同样会因此而遭到孤立,这种孤立甚至会波及到他的领地。我的监护人海德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令我深深记得,用美德和品格建立起来的盛誉,看上去辉煌灿烂,坚不可摧,不过只要将嫉妒和利欲之火引向它,顷刻之间便能够令它毁灭倒塌。”
瑞博的话令那位王子殿下的神情之中显露出一丝惊诧的神色,他微微有些犹豫,因为在他看来这个计策实在有些无耻卑鄙,这显然和他从小便接受的正大光明的骑士精神相违背。
不过他同样也能够看得出来,这个计策对于巴世蒙大公是何等致命,那几乎将在顷刻之间,令这位原本受到得里至民众敬仰和爱戴的人物,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堕落者和伪君子。
这条计策另一个刻毒险恶的地方便是,施行这条计策几乎用不着花费多少力气,只要稍稍煽动一下,只要制造一些流言和谣传,只要将民众充满嫉妒的目光引向一串名单和数字,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毁掉一座丰碑。
越细思这个绝妙却充满了阴毒的计策,这位王子殿下越感到毛骨悚然,他此刻已然确信,瑟思堡小继承人的血统之中肯定流淌着某个魔王的血脉。
舆此同时也令他越发警觉,也许听从瑟思堡小继承人的计策,根本就是在和恶魔进行交易。
接受这笔交易,简直就是将灵魂卖给了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恶魔。
这位王子殿下确信,这个恶魔能够用如此绝妙而又恶毒的计策帮助自己,同样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自己,他甚至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处于地狱的烈焰之中苦苦挣扎,而在他身边同样紧紧锁着巴世蒙大公——他最为担心的敌人。
亨利德王子的心中如同处在剧烈的风暴之中一般颠簸荡漾,他在这份恶魔契约面前,平生第一次犹豫不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