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1 / 2)

魔道祖师 墨香铜臭 4407 字 1个月前

常萍带着几个家人,出门夜猎半月有余,忽然在途中接到家中噩耗,匆忙赶回。悲恸过后,只查出是被人恶意破除了他家的保护阵,放入了一批凶残的恶灵。除此以外,一头雾水,缉凶无门。

一个修仙世家横遭此等惨祸,在修真界中闹得沸沸扬扬,晓星尘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他主动应承此事,为常萍探求真相。一个月后,终于,查出了灭门凶手。

凶手的名字叫做薛洋。

这个薛洋,年纪比晓星尘还小,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然而,其恶劣之处绝不会因为年纪小就有所收敛。

薛洋从十五岁起便是混迹夔州一带远近闻名的大流︶氓,笑容可掬,手段恶毒,个性残忍,夔州人人谈之变色。他年少之时流落街头,似乎与常萍的父亲有过一点嫌隙,这一点嫌隙,便叫他记了数年。这桩惨案,有一半的缘由,便是他的报复。

晓星尘查清真相之后,横跨三省,捉住了仍在逍遥得意的薛洋,趁着兰陵金氏在其仙府金麟台举办一场清谈盛会,各大家族在此论道问法,将他扭送到大庭广众之前,阐明始终,要求严惩。

他将证据列得清清楚楚,绝大多数的家族都没有异议,只有一家极力反对。那就是兰陵金氏。

魏无羡道:“这般局面下反对,可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莫非这个薛洋是金光善面前的红人?”

蓝忘机颔首:“客卿。”

魏无羡道:“他是客卿?兰陵金氏当年已经位列四大家族了吧,为什么要请一个年少的流︶氓当客卿?”

蓝忘机道:“这便是关联其二。”

他凝视着魏无羡的双眼,缓缓道:“因为阴虎符。”

魏无羡的心,猛地提到了半空中。

阴虎符这三个字,他绝不陌生。相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这是他生前炼出的所有法宝里,最可怕、同时,也是所有人都最想得到的一个。

顾名思义,虎符乃是作号令之用。得此虎符者,持之便可号令尸鬼凶灵,使之听命。

当初魏无羡造它出来,并没有想太多。以他一人元神操控尸傀和恶灵,总有疲倦之时。他想起从前偶然得到过一块妖兽腹中罕见的铁精,于是将它拿来炼铸,铸成了一只虎符。

可虎符铸成之后,只使用了一次,魏无羡便发现,大事不妙。

阴虎符的威力,远比他原先预期的强大和可怕。他本想将它作辅助之用,谁知它的威力竟然彻底压过了他这个制造者。而且,这个东西无法认主。也就是说,只要有人得到了它,不管这个人是谁,是善是恶,是敌是友,在谁手上,它便为谁所用。

祸已铸成,魏无羡本想销毁它,但当时他已处于人人得而诛之的境地,阴虎符有着极大的威慑力,仗此法宝,旁人不敢轻易动他,魏无羡便暂且留下它,只是将虎符一分为二,让它只有在合并的时候,才能够发挥作用,而且绝不轻易使用。

他一共只用过两次,每次都血流成河。第二次使用之后,他就将虎符的一半毁去了。

虎符铸成不易,毁去亦难。他尚在销毁另一半的过程中,乱葬岗大围剿便来了。

之后的事他就管不着了。但即便是被抢到它的世家供起来日日烧高香跪拜,只剩一半的阴虎符,也只是一块废铁而已。

而蓝忘机却告诉他,这个薛洋,似乎能够拼出另一半的阴虎符。

薛洋年纪极轻,却聪明非常,也是个十分邪气的异路之徒。兰陵金氏发现,他竟然可以根据残存的一半虎符,大概拼凑出另一半。虽然并不能长久使用,威力也没有原件那么惊人,但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了。

魏无羡明白了:“金光善想求着薛洋给他们複原出一只完整的阴虎符,必然要袒护于他。”

更有甚者,薛洋灭了常氏,一半是为了报复欺少年穷之隙,另一半则是他在拿这一家数口|活生生的人命在试验,他正在複原的这只阴虎符,威力究竟如何!

难怪传言都与他有关了。魏无羡几乎可以想象那些修士们是如何咬牙切齿的:“这个魏无羡!要是他没做出这种东西,人间就不会遭受这么多祸害!”

炼出来的法宝太厉害怪他啰。没在死之前把另一半毁完怪他啰。兰陵金氏要複原阴虎符也怪他啰。

接回话头。兰陵金氏虽一心包庇薛洋,晓星尘却软硬不吃。两边僵持不下,终于惊动了并未参与此次清谈盛会的赤锋尊聂明玦,引得他从别处飞赴金麟台,赶来出面。

聂明玦虽是金光善的后辈,但他为人严厉,绝不容忍,绝不姑息,斥得金光善好没面子,讪讪无话。他脾气暴烈,当场拔刀就欲斩杀薛洋,连他的义弟敛芳尊金光瑶上前打圆场,也被喝令滚开。

聂明玦施压之后,兰陵金氏无法,只得各退一步。薛洋捡回了一条命,没被杀死,而是被判关入地牢之中,终身不释。

薛洋被晓星尘抓上金麟台后,一直有恃无恐。聂明玦的刀压到了脖子边也笑嘻嘻的。临入地牢之前,他对晓星尘很是亲热地说:“道长,你可别忘了我。咱们走着瞧。”

听到这裏,魏无羡便知道,这句“走着瞧”,一定会让晓星尘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仅仅过了一年,赤锋尊聂明玦便走火入魔了。也许是他修炼得比清河聂氏历代家主都快,他死得也比历代家主都早。最难对付的人不在了,兰陵金氏又动起了歪主意。金光善想方设法要把薛洋从狱中提出来,继续複原另一半的阴虎符。

但这种事毕竟不光彩。要把一个灭人满门的凶手从地牢里提出来,没个正经名目,那可不行。

于是,他们把目光转移到了常萍身上。

威逼利诱、骚扰不断,许久,兰陵金氏终于成功地使常萍反口,推翻了此前的一切冤词,发声宣告:常家灭门一事,与薛洋并无干系。

晓星尘登门询问,常萍无奈地对他说:除了如此,我还能怎样?不忍下去,我们家就没有活路。多谢道长,但……请你不要再帮我了。如今你再帮我,就是在害我。

就这样,一出放虎归山唱完了。

魏无羡闭口不言。

这件事若是发生在他身上,任兰陵金氏是如何只手遮天的头号世家,任谁许他何等前程似锦光耀荣华,他也绝不松口一句。反之,他要亲自夜探地牢,把薛洋活活剐成一滩肉泥,再把他召回来重剐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可并非人人都是他这种宁可同归于尽的性子。常家还有几个家人活着,常萍也还年轻,无妻无子,刚刚走上仙途。无论是用他幸存家人的性命威胁,还是用他的前程和修为威胁,他都必须好好考量。

毕竟他并不是常萍本人,无法代替他义愤填膺,更无法代替他担惊受怕,承受这些身心的折磨。

而薛洋被放出来后,果然再一次展开了他的报复。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报复在晓星尘本人身上。

晓星尘只身出山,并无亲人,只有一位下山之后结识的好友,叫做宋岚。这位宋岚也是当时的一位道门名士,为人清傲,风评亦优。两人都想自建门派,轻血缘传承,重志同道合,可说是知交好友,志趣相投。

薛洋便挑了他下手,故技重施,将宋岚从小长大的那间道观,灭了个干净,并且偷施暗算,弄瞎了宋岚的一双眼睛。

这次他灭门灭出了经验,做得十分利落,没有余下任何线索。虽然谁都知道肯定是他干的,但知道有什么法子?没有证据。再加上金光善刻意包庇,怒有雷霆之威的赤锋尊也已逝世,竟然没有一个人拿他有办法。

听到这裏,魏无羡心中有些奇怪。

蓝忘机虽然瞧着冷淡,又极重礼仪,但以魏无羡过去的了解,他之嫉恶如仇,不比聂怀桑那位大哥少。时至今日,金光瑶与蓝曦臣打得火热,蓝忘机却对兰陵金氏一直没有好脸色,也从不去参加他家的请谈会。若当时发生了这种事,一定传得满城风雨,蓝忘机绝不会坐视不理。怎么他没去治治这个薛洋?

正要出口询问,忽然想起来,蓝忘机身上那些戒鞭之痕。

一道戒鞭打在身上就很要人命了,蓝忘机若犯了什么大错、受了这么多鞭,一定有好几年会被禁足不允外出。恐怕事发的那几年,正是他在被惩罚的时候。

难怪他说是“有所耳闻”了。若是受罚结束之后才出姑苏,自然只能耳闻,不能参与。

魏无羡心中莫名很是在意那些伤痕,但又不能直接开口问,暂且摁下,问道:“那这位晓星尘道长,后来如何?”

晓星尘当初别师离山,发过誓不再回去。他极重诺言,但宋岚双目已盲,又受了重伤,他便破了自己的誓言,背着宋岚重返抱山散人之处,请求师尊救治好友。

抱山散人念在师徒一场,答应了他的请求。晓星尘便下山离去,从此不知所踪。

再过一年,宋岚也出了山。

世人惊奇,他竟然连当初瞎得彻底的一双眼睛都重见光明了。

可事实上,并非是抱山散人医术出神入化,而是晓星尘自挖双眼……把眼睛还给了受他所累的宋岚。

本欲向薛洋复雠,而这时,仙门世家已势力大换血,金光善去世,金光瑶接掌兰陵金氏,被送上仙督之位。他为示新人新风,一上台便清理了薛洋,阴虎符複原之事也不再提起。宋岚追寻昔日好友踪迹而去,一开始还能听说他又去了哪里,后来,亦无音讯了。

兰陵金氏上一任出过这种丑事,金光瑶为挽回声望,自然想尽办法极力遮掩,故不允各家再传再提,加上栎阳常氏又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于是,就渐渐地湮灭于尘了。

魏无羡轻轻吐出一口气,生出一阵遗憾惋惜:“因为一件与自己本来无关的事情,落到如此下场,真是……若是晓星尘早生几年,或是我晚死几年,事情便不会这个样子了。若我在世,这种事情,怎会置之不理。这等人物,怎会不与他结交!”

随即又啼笑皆非,暗暗自嘲:“我管?我怎么管?若我当时还活着,说不定栎阳常氏灭门案就被推成是我干的了。这位晓星尘道长路上见了我,我向他搭讪套近乎,请他喝酒,他没准用拂尘抽我一顿,哈哈!”

他们已经走过了常宅,走到了据此不远的一片墓园附近。魏无羡看见了牌楼上暗红色的“常”字,问道:“那常萍后来又是为何而死?是谁将他家幸存的几人凌迟了?”

蓝忘机还未答话,便在此时,微蓝的暮色里,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拍门之响。

这声音像极了拍门,但又不是在拍门。用力很猛,很急促,片刻不停。闷闷的,似乎隔了一层东西。

栎阳常氏五十多口,此刻就躺在他们的棺材里,从裏面拍打着他们的棺盖。就像被活活吓死时那晚一样,疯狂地拍打着门,却永远等不到人来开门。

这就是酒铺的那名伙计说的——常家墓地的拍棺声!

伙计说过,作祟是在十年前,如今已经很少听到拍棺声了。怎么会他们一来,就刚好听到了拍棺声?

魏无羡与蓝忘机不约而同收敛了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靠在牌楼的支柱之后。

他们都看到了,墓园中央,在一片墓碑之中……有一个洞。

挖得极深的一个洞,洞旁堆满了泥土,是刚刚挖的。洞中传来轻轻的声响。

有人掘坟。

两人静静屏息凝神,等待着洞中那个人自己出来。半柱香不到,从那个被掘开的坟墓里,轻飘飘地跃上来两个人。

亏得魏无羡与蓝忘机眼力够好,才看出来这是两个人。因为这两个人犹如连体婴儿一般,一个背着另外一个,紧紧连在一起,又都是一身黑衣,极难分清。

跃上来的那个人背对他们站着,长手长脚。而他背着的那个人则耷拉着脑袋和四肢,了无生气。

也对,既然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那必然是个死人,了无生气,才是正常。

正这么想着,那名掘墓人猛地转过头,看到了他们。

这个人的脸上,竟笼罩着一团浓郁的黑雾,教人完全看不清他的五官和面目!

魏无羡心知他必然是施了什么诡异的法术用以遮挡面容,蓝忘机已祭出避尘,掠入墓园,与之交上了手。掘墓人反应极快,见避尘蓝色剑芒袭来,捏了个剑诀,也召出了一道剑芒。然而这一道剑芒和他的脸一样,被滚滚的黑雾缠绕着,看不清究竟是什么颜色、什么气势。

那名掘墓人背着一具尸体,对打姿势怪异。两道剑芒相交数次,蓝忘机召回避尘,握在手中,脸上迅速爬满一层寒霜。

魏无羡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之间神色凛冽。因为刚才那一阵,连他这个外人都明显看得出来,这个掘墓人,非常熟悉蓝忘机的剑法!

蓝忘机一语不发,避尘刺得更沉,剑意如排山倒海。那名掘墓人连连后退,似是知道他不是蓝忘机的对手,再交手下去一定会被生擒,突然从腰间摸出一张深蓝色的符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