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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血才洗得掉名誉上的污点。”——《基督山伯爵》
半个月后——
郎乔在工作日志上写下“1月6日”的日期落款, 心不在焉地检查了一遍错别字, 又把写错的年份改了过来——每年的头一个季度, 日期都容易顺手写成前一年, 等好不容易接受了今年的公历年号, 又要重新开始习惯下一年的了。
旁边的同事戳了她一下, 小声问:“小乔, 我看今年春节是悬了吧,唉,我本来还想回趟老家呢。”
“回什么老家, ”郎乔头也不抬地说,“没假最好,省得钱包让七大姑八大姨家的熊孩子挠个大出血, 再说……”
她话音没落,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众人立刻一静,角落里的肖海洋后背挺得太直, 整个人几乎和后面的白墙融为了一体。郎乔一激灵, 倏地闭了嘴。
只见骆闻舟和陶然一前一后走进来。
骆闻舟脸上是百年不见得出现一次的严肃, 他把手边的一打材料往郎乔办公桌上一放, 示意她分发下去, 然后十分公式化地开了口。
“魏展鸿为达到不法目的,借由蜂巢等高级消费场所, 窝藏通缉犯,非法伪造大量身份信息, 涉嫌多起谋杀、非法买卖并持有槍支, 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等罪名,现在一系列的相关嫌疑人已经被正式拘捕,等待进一步审理调查,提交检察院。”骆闻舟一顿,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在肖海洋身上停留了片刻,接着说,“其中,嫌疑人之一卢国盛,也就是当年327国道案的主谋之一,供述了他当年为逃脱罪行,栽赃陷害并谋杀刑警顾钊的犯罪事实。”
肖海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当年的这桩悬案,现在终于有了新的线索,所以局里决定,正式重新启动对十四年前罗浮宫大火一案的调查,依然是由咱们刑侦队牵头,其他部门的同事会全力配合。这几天我调出了当年的案卷,但大家也看到了,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只有这么薄薄的一小打,更多的,可能还要我们重新去查。”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小声议论的“嗡嗡”声,旧案重提、旧案重审,这是最让人头疼的两件事,堪比一回没做熟,再次回锅的夹生饭——时过境迁,不是味了。
“我知道,”骆闻舟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十几年过去,物证早就湮灭,当事人和证人们不是死了、就是走了,查起来很难,未来一段时间大家有可能得出长差,没准还有危险,闹不好一年一次的春节得在值班室过,寒冬腊月,天又短、又冷,人家都抱着暖气在网上刷段子玩,但凡正常的都不愿意喝着西北风上班——在这方面,我作为一个罹患懒癌多年的‘觉皇’,比较有资格代表大家发言。”
骆闻舟比较能豁得出自己去,敢往自己脸上贴一平方米的金,也乐于没事拿自己开涮,一句话把众人说乐了,他自己却没笑:“当事人去世这么多年,说出来谁都不知道顾钊这人是谁,死后连个直系亲属也没有,更不会有人堵在市局门口等着给他讨说法,这案子查起来,没有压力,没有动力,最后费劲查完,除了那几块钱节日加班,可能也没多少奖励。再没有比死人更宠辱不惊的了,已经埋在黄土下的人,身份是犯人还是烈士,应该都不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骆闻舟的目光沉沉地扫过采光良好、亮亮堂堂的办公室:“可是诸位,罗浮宫是烧了,顾钊是死了,但咱们还都得在这接茬活呢。咱们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是非不分没人管、黑白颠倒都没人扶,你们觉着过不过这个节,还有劲吗?
“陶然做简报,准备开工!”
众人鸦雀无声地各归各位,一时间,整个办公室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陶然等众人把有限的一点信息消化完,才开口说:“罗浮宫,又叫塞纳河右岸,当时是一家中外合资的大型会所,大股东来自境外,查起来恐怕很难,境内股东则是一家名叫‘事通投资’的公司,早已经注销,当时就没什么业务,基本是个皮包公司,这家已经不存在的公司的法人代表刚巧是魏氏的所谓‘顾问’——也就是咱们在龙韵城堵住的那个人,但一直到现在,魏展鸿都拒不承认‘罗浮宫’曾经是他的产业。”
“罗浮宫大火中,总共有二十六人丧生,另有数十人受伤,损失很大,其中一个目击者逃出来以后,指证是顾钊失手错杀了领班,是引起罗浮宫大火的罪魁祸首,这个关键目击证人就是当晚奉命带顾钊进入罗浮宫的线人,代号叫‘老煤渣’,真名叫‘尹超’,男,汉族,现年五十六岁,籍贯在本地,罗浮宫大火一案之后,就和我们断了联系,已经离开燕城多年了。”
“除了老煤渣以外,其余证人一共有六个,三个是职业线人,另外三个是声称被顾钊勒索过的商户——无一例外,这些人也都销声匿迹,我在内网上搜了搜,有的死了,有的出国了。”
骆闻舟:“老煤渣的籍贯在本地?”
陶然:“对,本市下辖县城之一,南湾县南湾镇人。”
“我已经把当年顾钊在市局里的一些同事请来了,陆续会到,准备问话,另外,陶然,联系南湾派出所,查一下老煤渣这个人在本地还有没有亲戚,如果他还在世,务必要找到,这个人很关键——还有,别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那些出国的人也都尽快试着接触。”
整个刑侦队反应十分迅捷,立刻分头动了起来。
肖海洋:“骆队,我去南湾查这个老煤渣。”
骆闻舟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脖颈间露着若隐若现的青筋,如果不是披着人皮,恐怕已经要露出獠牙来,恨不能要把老煤渣撕开嚼碎。
“不,”骆闻舟面无表情地说,“让陶然去,你跟人沟通效率太低。”
陶然立刻会意地拿起电话,联系南湾派出所。
肖海洋急道:“骆队,我……”
骆闻舟抬手打断他,拎着他的领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低声问:“那天是谁把育奋中学学生出走的事推送到市局的,你查到了吗?”
肖海洋强行定了定神:“是……我去找负责人了解过了,报送人是他手下一个刚工作没多久的小民警,一问三不知,我查了一下他的背景,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骆闻舟一点头:“唔。”
肖海洋:“骆队,你让我……”
“你叫上郎乔,去帮我查另一件很重要的事,”骆闻舟打断他,几不可闻地在他耳边说,“去把近些年监控设备维修情况调查一遍,是哪位领导批准的,找的什么机构,维修工人是谁,负责人又是谁。”
肖海洋一愣。
“你顾叔叔的案子里,到底是谁在背后陷害他、当时是哪个线人出卖了他,这都不是关键问题,你懂吗?”骆闻舟一字一顿地说,“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