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人类。确切地说,是个人类的少年。大概十岁上下的年纪,却要比同龄人更结实高大一些。或许因为长年运动的关系,他手脚纤长而充满了爆发力,简直就像一头刚成年的雪狼。少年拥有一头苍灰色的碎发,显然头发没有经过任何修饰,而是胡乱用利器处理,没有任何轮廓可言,却充满了一种狂野不羁的感觉。特别是那双明亮的,宛如红宝石般的双眼,更是那么的桀骜不驯。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朝角鹿走了过去。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角鹿的额头说:“很抱歉,伙计。最近食物有些难找,所以你看,我很难放过你。来吧,我帮你解脱好了。”手按在匕首的握柄上,轻轻一拉,切断了角鹿的动脉。诡异的是,没有任何鹿血从伤口喷出。当少年将匕首从鹿尸里拔出来时,匕首上的鹿血几乎在沸腾!血液以某种神秘的方式被刃锋所吸收,最终一点不剩的消失在匕首上。匕首一如以往地干净,那==圈金色的花纹反射着阳光映照出一个个淡淡的光圈。少年看了看匕首,说:“你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贪吃了。”他把匕首纳入一个皮鞘里,然后别在了腰间。双手捉着角鹿的前肢,然后将这只个头比他还大些的动物背在了身上。朝着树荫的方向走,少年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希望白芳那家伙吃了这头鹿,可以快点好起来才好。”这个少年自然是五年前和银雪狼白芳一起离开了戈壁小镇的艾伦,五年过去了,他从一个小男孩变成了少年。这五年的时间里,艾伦和狼群生活在一起。他和白芳一起狩猎,在这几年中,他从白芳身上学到许多东西。偶尔,艾伦看着母亲留给自己的匕首时,就会想到那副黑白二色的画面。黑色的地面,以及白色的断指,还有那指上的银戒流动着哀伤的光芒。每次看到这个画面,艾伦就必须把自己埋到冬雪中,以浇灭心中那团燃烧的火焰。那里面,充斥着对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的恨意。阿基米德!那个素末谋面的父亲,总有一天,他会用冰冷的匕首钉入那男人的心窝!快到狼群所在的山谷时,艾伦突然听到了枪声。他脸色一变,丢下角鹿大步飞奔而去。有猎人!这可不好,因为狼群正在一个非常难熬的阶段。白芳受了伤!很严重的伤。半年前狼群迁徙到这片山林的一个山谷中,在山谷里有个几百平方的山洞,那是雪狼的老窝。它们是半年前迁徙到这里,为了赢得那个山洞的使用权,白芳和原先山洞的主人,一只同样也是三阶危险种的地穴巨蛛打了一架。最终巨蛛给白芳撕成碎片,可巨蛛的临死反扑,也让白芳受了重伤。半年过去了,白芳的情况并不好。它的皮毛已经不再如艾伦初见时流逸着银色的光辉。它们变得灰败,并且脱落,白芳身上甚至一些地方已经腐烂,银雪狼周围的空气充满死亡的味道。如果现在受到猎人的袭击,狼群很可能会因为白芳的关系不愿撤离,从而给猎人一网打尽的机会。雪狼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同伴,而这种品质同样也已经植根在艾伦的灵魂中。少年飞奔着,转眼已经到了山谷外侧。远远就看到几名士兵正对着谷中开火,山谷里飘荡着黄色的浓烟,带着刺鼻的气味。一头头雪狼被烟逼了出来,还没等它们搞清楚状况,士兵的点射就让它们变成具具尸体。其中一头特别强壮的公狼被射中之后,却仍奋勇地冲了过来。眼看就要冲过士兵的火力网,古特捉起手上的步枪,一个长点射把它射得在地上打了几滚。接着几个点射直接将它轰飞,雪狼仍在地上抽搐着,却无力再爬起来。那是托尼!一头懒散,却还算不错的狼。艾伦本来就艳红的眼睛,如今更是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他发出稚嫩的啸声,手脚并用飞扑上一株香樟树,再从上面扑到一个士兵背上。艾伦灵活得像只猴子,扑上去的瞬间便拔出匕首在士兵喉咙间一抹,便结果了这名士兵的性命。“妈的!”旁边一个白人士兵大叫,摸出腰间的手枪朝艾伦就是一个点射。长年生活在山野,培养出来如同野兽般的直觉,让艾伦迅速矮身避开这记射击。他手脚落地,接着朝白人士兵跨下滑了过去。匕首在午后的阳光下带出一条光带,士兵脚部肌腱当下被挑断。他痛叫一声跪了下去,艾伦从他背后弹起,像狼一般扑到他背后。匕首寒光再闪,将这士兵同样抹喉灭杀!枪声响起,艾伦右肩中弹,匕首掉到了地上。他知机地往前一扑,果然变成临时掩物的士兵尸体连连跳动。少年捡起匕首咬到嘴间,手脚急蹬一个侧滑闪开。视线中,捕捉到古特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就在刚才短短的几秒间,竟然让一个白毛小鬼连杀二字。这可是传出去,古特的佣兵队只怕会被人笑话到来年的春天。古特心下恼怒,下手更是狠辣无情。手枪子弹连跳,一记记点射追着艾伦痛击。艾伦的灵活超乎他的想像,他以z字型的轨迹移动着,让古特的点射频频落空。几次侧滑之后,艾伦切入了古特的射击死角。他用力从地上弹起,嘴巴松开,匕首掉下正好被左手接着。艾伦瞳孔扩张,全身血液加速流转,手中的匕首刀尖一翻,带着一道光带往古特喉咙扎去。古特咬牙,枪交左手点向艾伦的额头。眼看两人几乎要拼个同归于尽的时候,一只手掌突然凭空出现,紧紧握住艾伦的手腕并将他甩飞了出去。艾伦给砸到了树干上,跟着一个拳头扫在他脸上,把艾伦扫得整个人摔到地上。最后一只脚踩在他的头上,脚上的力度不断加剧,像要把艾伦的脑袋踩爆。“不要杀他。”团长安迪叫道。“为什么?”头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小子像是让雪狼养大的,一个狼孩。嘿,你不觉得这是意外收获吗?或许巴比伦上一些大人乐意养条新奇的宠物。”安迪摊手道:“再说,赫恩那老头不是想要一个没有任何记录的男孩,好代替他那儿子去参加生存游戏。我觉得他会乐意出大价钱的。”艾伦他勉强活动了下脑袋,眼角处可以看到女人的大腿根。她低下头,朝少年吐了抹口水:“算你走运,小子。”这时,山谷里响起一声苍凉的狼啸。听到这记啸声,艾伦心中一紧,那是白芳。安迪也兴奋地举起手,让古特的士兵不要轻举妄动。片刻后,在山谷里一头摇摇晃晃的雪狼走了出来。白芳的模样变了许多,已经不再像和艾伦初见时那般披着银辉闪烁的毛发。现在它身上的毛发非但没有光泽,而且大片大片的脱落。甚至脱毛的地方,还出现了腐烂的痕迹。唯一没变的,是那双澄静的蓝色眼睛。看到白芳的时候,安迪脸上的笑容一僵,跟着抱头怒叫道:“妈的,这是什么东西?银雪狼?好吗,它可能曾经是,那现在呢?老子花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难道就为了猎杀一头快要死了的东西?”白芳如今这个样子,安迪就算把它毫发无伤的干掉,显然也卖不出好价钱。安迪痛骂不已的时候,白芳向艾伦看了眼。眼神的交汇中,艾伦知道,白芳在问自己为什么不走?艾伦倔强一笑。白芳会意,它又发出一声低吼,然后开始奔跑起来。就如艾伦不会放弃它,不会放弃狼群。白芳也用自己的行动来回报他的忠诚,因为它早视艾伦为狼群的一员。让幼狼活下去,这是狼群亘古不变的铁律!在白芳朝阵地这边飞奔过来的时候,安迪怪叫一声朝它跃了过去。白芳张嘴吐出一道冰风吐息。可惜现在是夏季,而且白芳自己身体虚弱,吐出来的冰息又细又薄。安迪连规避也省了,直接穿过了冰息,重重一拳砸在白芳的头上。白芳当下扑到了地上。它摇了摇头,从地上弹起又往安迪咬去。后者身体一个诡异的旋动,就让白芳咬了个空。接下来,安迪只是绕着白芳游走。在旁人看来,根本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可在艾伦的眼中,却看到从安迪的指尖不断释放出一些紫色的源力线,它们像蜘蛛丝一样纤细,却将白芳渐渐包裹了起来。身上的源力线缠得越多,白芳的动作就越迟缓。到最后,白芳几乎动弹不得。安迪这时拍拍它的脑袋,还有余暇朝艾伦微笑,接着连接着源力线的双手左右一扯,白芳顿时四分五裂!艾伦瞳孔扩张到了极限。“不!”他尖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让他抬起了头。辛娜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才低骂一声,又用力将艾伦踩了回去。再次重重地陷进泥土里,艾伦只剩下一只眼睛可以看到外界。视线刚好捕捉到白芳的双眼,它的脑袋被齐齐地切了下来,一双蓝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艾伦。一如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兰妮与他决别的最后一眼。那勿勿的一瞥中,充满了太多的情感,多到用言语不及表达。艾伦直直地看着白芳,像要把它的眼神铭刻在灵魂里。巨大的悲伤淹没了他。可他没有眼泪。五年前,他失去了兰妮。五年后,他又失去了白芳。现在,他又只剩下一个人。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