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达尔此刻无言以对。此刻迎接我们的,竟然不是穆西亚友军,而是勒穆利亚的飞龙军团主力——可我们的接应部队又在哪里?
一股深深的绝望压抑着我们,我的脑海里重现着方才血水漫溪的幻觉——原来我的那个“本能”果然是真实的……
隐隐约约地,我感到这是个巨大的阴谋:从出逃开始,无形的罗网早就把我和海莉扣在中间,敌人的计划显然高我们一筹,这一场歼灭战早在他们的计划之内——这样一来,不但我们自己在劫难逃,就连接应我们的友军,恐怕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公主,现在我们突围逃走是九死一生,但如果留在这裏,就只乘一条死路了!”阮达尔情急道。
“不能慌,保持阵型,不能慌!”我大喊道。虽然我自己也感到了慌乱,但此时此刻,如果我们的队形先乱,别说突围,我们立即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无论如何,观察敌人的动向,无论如何,等敌人先动。我尽量说服阮达尔,也尽量说服自己。
战场上绝没有算无遗策,再训练有素的敌人在行动中也不可能无懈可击的。只要我们自己不乱,我们就有可能等到机会。即使,是最微茫的机会,也胜过放弃机会!
双足飞龙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它们的后续部队还没有全部聚集,但离我们最近的几十头飞龙已经抢先进攻!
是的,既然实力这样悬殊,它们没有理由一定要等到最后——它们只是好战的野兽,就算受到勒穆利亚的驯化和约束,它们终究只是野兽。它们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再等待下去的……
“海莉,先让我来!”我举起了剑。“把你的魔法,用在战斗最需要的时候!”
举着雷的剑,我重新回味着带领埃拉西亚骑兵纵横疆场、指挥若定的感觉,这种不同寻常的感觉,让我的心在这乱军之中重归宁静。
火墙、闪电和冰球,在扑向我们的飞龙队列中如缤纷的焰火般不断绽开。我用我所掌握的魔法知识,模仿着海莉刚才布下的魔法杀阵。我的魔法当然远不如神奇的沃荑公主的法术那样威力强大,但看上去却是几乎一样的眩目华丽——我从来没想到过,在我心意宁定之时,我的魔法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首当其冲的飞龙已经被我的魔法击伤!被击伤的飞龙如惊弓之鸟般退去,它们不敢冒险深入,不敢穿越我那华而不实的魔法杀阵继续前进。
我微微有些得意。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海莉刚才的强大魔法给这些愚蠢的怪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双足飞龙的智慧,是分不清魔法效果强弱的。
飞龙们故技重施,等待着我释放魔法的间隙,但它们等到的,却是来自海莉的更强的魔法打击!
“霜环!海莉,用霜环!”我大声提醒着她,这个女孩子拥有强大的魔法素质,但她显然还缺乏施展经验,未必总能把最恰当的魔法用在最恰当的时机……
好的,聪明的海莉这一次明白了我的心意,威力强大的光环从我们队伍的周围向四处扩散开来,不需要瞄准目标,无孔不入的寒气登时困住了所有企图接近我们的敌人。
没有被冻伤的飞龙在霜环外缘逡巡着,冰魔法那可怕的寒气仍然会持续一小段时间。
“看那边!我们从那边冲出去!”阮达尔很快发现了一个破绽。战场一侧的飞龙扑得太凶,它们正或伤或困在海莉的霜环寒气里,而后续的部队还没来得及补上它们冲锋后留下的缺口!
我立即在海莉制造的冰冻圈里点起一堵火墙,火墙的末端一直燃烧到霜环之外,魔法的火焰在致命的寒气中开出了一条通路,这是指向敌人薄弱环节的通路!
“疾行术!”这下不用我提醒,海莉立即向我们的坐骑施加了提高速度的祝福魔法,我不由得一笑。
“冲!”我感到我的战马仿佛如踩在云朵里一般轻快。
※※※
我们终于从战场一侧迂回避开了那些飞龙!
海莉用强大的雷击魔法当先开路,阮达尔和他的蜥蜴射手们尽力抵抗着企图从侧面接近公主的散兵游勇,而我不断释放冰魔法延缓追击我们的敌人。
先走下游,沿溪流下游脱出被敌人设伏的口袋般的谷地,重新逃进地形复杂、林木茂密的大沼泽里……在那里,飞龙的速度虽然快,却很难展开兵力追击和搜寻我们的了!
“从下游冲出溪谷!”阮达尔挥剑呼喝道。这一次我们倒是不谋而合了。
穆西亚人大声欢呼响应阮达尔的命令,他们一定感到难以想象,在方才那可怕的绝境之后,我们这个队伍还能看到这样的希望。
可惜,希望,仅仅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希望……
就在下游的谷口处,就在我们即将彻底摆脱那些可怕的双足飞龙,离开这致命牢笼的时候,扑面迎来的,是一阵同样致命的箭雨。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穆西亚人翻身落马,他们在丧命之前甚至来不及呻|吟一下。就在我们即将看到逃生的希望之时,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箭雨把我们重新打入了深渊底层。
海莉勒住了马,她迅速卷起“暴风神盾”阻挡箭雨的攻击。这样急速地驰骋、频繁的施法,已经令这个稚弱的女孩喘息不已。
“勃朗希德,原来你本人亲自埋伏在这裏……”阮达尔深深叹了口气。
是的,我看清楚了。我们撤退的道路,已经被一队装备严整的蜥蜴战士阻断。他们是同阮达尔部下一样的蜥蜴射手,不同的是,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我这才意识到,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我毕竟只是卷入过不同种族之间的战争……而这一下,我要第一次目睹同类相残的屠戮了……
我感到有些悲哀,我即使逃过整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仍然需要面对这样浓烈的血腥味么……
“放弃抵抗,你们的抵抗毫无意义。”一个冷峻的声音从敌蜥蜴射手的阵列中传出,听见这话声的阮达尔陡然间脸色大变。
那个人就是勃朗希德?!
“放下武器,”那个声音正从蜥蜴射手的队形深处缓缓移近,“我已经命令部下暂时停止射击,你们除了束手就缚,没有其他选择。”
束手就缚?我心中冷笑。
我恨怀斯滕加在我身上的侮辱,我宁可丧失一切,也不会再作丧失自由的囚徒的。
我知道,海莉和阮达尔他们一定同我的想法一样,他们只是严阵以待,把手中的剑和弓握得更稳更牢。
“你们真的是执迷不悔吗?”那个声音中不仅有威胁,似乎竟然也有些无奈。
我死盯着敌人的队列,我终于看见了这个传说中的“军神”勃朗希德。
然而我看到的居然是一个有些苍老的蜥蜴人。他头颈之上的须毛都已经花白,他披挂战甲的身躯业已经稍显佝偻。威风凛凛的,其实只是他的高头战马。我还真有些担心,这匹看起来显然脾气桀骜不驯的坐骑会不会把它的主人轻易地颠下鞍鞒来。
这就是勃朗希德?我皱了皱眉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论他在这个沼泽世界的军史中有怎样的战绩,也不会构成对我的心理压力。我只知道,这个贸然出阵的老家伙,已经有些稀里糊涂地走进了我魔法攻击的范围里……
魔法箭!——不论如何,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我们的处境,根本没有资本来尊重敌人的年纪。
“等一下,兰若!”海莉猛然发现了我的举动,但她已经来不及阻止我。
我只听见轰然一声作响,那只闪亮的魔法箭头竟然在半空里折返了方向,朝着我自己当胸劈来!
我已经来不及躲闪,我只有堪堪打开御魔光环,硬生生接下了自己的这一记魔法冲击。我只感到自己胸口被这一闷击搅得翻江倒海,虽然侥幸没有受伤,但我的坐骑却因为受惊蹶起了前蹄。
“啊——”我双足用力登住马蹬,却忘记了自己的伤腿,这一下痛得我冒出冷汗。
“勃朗希德!?”我定了定神,我现在才算是稍微认识了一下这个若无其事的老“军神”。